祁遇白把手機拿遠幾厘米,然後嗯了一聲,“我一會兒就先離開了,麻煩你盡快過來。”
又“麻煩你”一次。
“啊?!”電話那頭又是一聲大喊,“你不管他啦??”
這是什麼話?討伐嗎?祁遇白被她弄得一時噎住,沉默片刻才說:“我沒有不管他,我是有事。”
“喔喔這樣啊,那我立刻過去!”
掛掉電話,林南神色緊張地望著祁遇白:“什麼叫‘沒有不管我’?”
“沒什麼。”祁遇白淡淡道,“你這個助理挺咋呼的。”
林南訕笑了一下,“她就是性格有點兒活潑過了頭,做事挺靠譜的。”
兩人在這個簾子隔開的小世界裏對視了幾秒,氣氛跟往常不太相同。林南突然小聲啊了一下,“你站累了吧,這裏沒有椅子怎麼辦?”
不過騎了一會兒馬林南就覺得兩條腿發酸,祁遇白策馬急馳半晌,想必早就累了。他本意是想讓祁遇白坐自己邊上,誰知祁遇白環顧四周,說:“我坐到外麵去。”
走廊裏有一排塑料椅子,供大家歇歇腳,在林南的視線範圍之外。林南自然立刻在心裏大聲反對,可看了眼祁遇白認真的神色又小心地住了口。他實在摸不準祁遇白是怎麼想的,能夠奮不顧身保護自己卻不願意在自己身邊多待一會兒,為什麼會有人行為這樣矛盾?
後來祁遇白就轉身走去外麵,挑了離門最近的位置坐下,雖然躺在病床上的人看不到。
一坐到椅子上,他就把背往後重重一靠,慢慢的、長長的吐出了一口氣。椅背很矮,他的頭就靠在冷硬的白牆上,眼睛緩緩闔上又睜開,有種從深淵中逃出生天的後怕。他背上不知何時出了整整一層汗,分不清是累的還是急的,裏麵的衣服冰涼濕潤地貼著皮膚,讓他很不舒服。原本一絲不苟的發型被風吹亂,落下一縷碎發到額頭上。脖子上的汗跟塵土混在一起,深一道淺一道的很是有礙觀瞻。頭盔手套雖然脫了,身上的馬褲跟長靴卻格外引人注目,走廊間來來去去的病人跟家屬許多都會朝他看上一眼,心裏猜想這個嚴肅又疲憊的男人為什麼會這副打扮出現在這裏。
祁遇白一向很反感被人圍觀,但此時也顧不得那麼許多了。他心中同樣有千頭萬緒,一時覺得理不清,一時又根本沒膽量去理。
手機在衣服裏震動了一會兒,他拿起來一看,是章弘。
“老板,我到醫院外麵了。”
“嗯,我現在出去。”
他重新深呼吸了一回,這才站起身往裏麵走。剛走到門口就發現林南不知怎麼變成了半坐在床上的姿勢,簾子也拉開了,目光仿佛從沒離開過門口一樣。
看見他過來,林南臉上立刻變成微笑。
“我要走了。”祁遇白說,“章弘已經到了。”
林南臉上的笑容又瞬間消失:“這麼快嗎?”
“嗯。你就在這兒等著何珊,她來了再去檢查。”
林南垂著頭,似乎有點兒失落,“知道了。”
祁遇白在林南的注視下離開,走到醫院門口,車停在很醒目的地方。
“老板,回柏海麼?”
“嗯。”祁遇白說:“回家換身衣服洗個澡。”
“您沒受傷吧?”章弘問。
馬場裏他趕到祁遇白身邊時的情景至今記憶猶新,當著林南的麵他沒有多話,現在兩人獨處才問出來。
祁遇白坐在後排沉默了片刻,慢慢道:“我沒事。”
醫院的大門總是來往車輛眾多,祁遇白的車花了好一會兒工夫才排隊出了正門,天橋下掉了個頭,將急診大樓遠遠甩在了身後。
祁遇白自己也沒想到他原來這麼在乎林南。看見他墜馬時的心悸,以為馬要踩上他身體時的驚懼,還有用身體保護他時的不假思索,這些全在他意料之外。在今天以前他以為很多東西還沒那麼深,也沒那麼離不開。他以為自己可以繼續自欺欺人下去,林南脾氣那樣好,想必不會怪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