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四六 匠心妙手(1 / 2)

日頭偏西時刻,已然鑄成七門火炮,唯餘最後一門仍在灌鑄,看似距離大功告成不遠,實則遠未結束,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才不過是第一步,下一步的退火過程也很關鍵。

若是退火速度過快,鐵質仍可再次轉化,變回又硬又脆的白口鑄鐵,從而前功盡棄,全都白忙活了!

好在,丁四盼的絕技並非一招,這緩慢退火的一步,丁四盼早就預備好了!

鄭鳴重新走回之時,便見那些灌注好鐵漿的炮模,連同外麵用以固定的鐵架籠套,早已被整個吊起,裝入一個個厚重巨大的陶缸裏,籠套與陶缸之間更被打入木楔,塞得穩穩當當,使鐵模保持水平穩定。

最後,再將盛放鐵模的陶缸沉入一口加頂封閉的水池之中,隻留缸口高於水麵,再拿一個蓋板罩住。

這等辦法聞所未聞,鄭鳴大感新奇,於是趕忙拉住一個工匠詢問水池來曆作用。

按照工匠說法,這口池塘名叫退火池,前些天才剛挖出,池底和四周全用一層寸許厚的紅泥細料塗滿抹平,待到略幹,便又往池中堆滿稻草,點燃之後,再搭棚子將池口整個封起,雖然無法與嚴絲合縫的窯爐相比,卻也足能起到熏烤之效。

火滅煙熄之後,再將蓋棚掀開,把草灰鏟出,趁著天晴暴曬兩天,退火池池底四麵便成為如同土陶般的一層硬殼,從而起到防滲保溫的功效。

不等那人說完,鄭鳴便已猜到這個辦法必然也是出自那個陶老焉,一問之下,果然如此。

當然,這還隻是一部分,為了盡可能保持這口池塘棚間溫度,水池四周,陶老焉還在池塘四周遍壘磚爐,爐子上方各架一口大鍋,爐中燒柴,一可燎烤生熱,二能燒鍋開水,再將鍋中熱水通過預先鋪設好的陶管注入池塘中,便能使池中水溫維持在一定水平。

這時,再把池上頂棚地下覆上一層油氈,重新蓋嚴之後,立時便成一個嚴絲合縫的保溫間,內部溫度便可通過爐火和熱水實現人為操控,並使裏麵灌滿漿液的鑄炮鐵模由熱而溫,由溫而涼,逐漸緩慢冷卻,從而避免了降溫過快的弊病,最終確保灰口鑄鐵如願生成。

聽完這番介紹的鄭鳴,終於徹底放下心來,同時更有感慨萬千一起湧上,久久難以平靜下來。

這可是一群四百年前的匠人啊,既沒有係統學習過物理化學知識,也沒有進過專門開設的技工學校,更沒有相關文獻資料可以參考,反而僅是依靠師承相傳和實踐經驗,便能充分利用身邊一切可以利用的條件,更將自己昔日幾句輕飄飄的空談加以融會貫通,最終得以實現出來。

至於自己那幾句空談,說好聽點,可以叫作點撥啟發,說不好聽,便是一種外行人的理想化扯淡和徹徹底底的紙上談兵!

可結果怎樣,人家就是生生把這些扯淡點撥變成了現實!

念及此處,鄭鳴不由得對丁四盼,當然還有陶老焉和莊夢癲們肅然起敬,這個敬中,似乎還有一絲畏的成分,這可能才是敬畏二字的真正含義吧!

敬他們的匠心妙手,畏他們的無所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