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又有消息,由那日在繼武見過的崔博士帶來,說惟克教授知道了我和233的事,也聽說我被育師上門批評,因此利用他教授的身份,上陳建議,準許我做233的榮譽父母。

我和阿丁都很意外,沒料到惟克教授會出手這樣幫我。我又沒求他。

阿丁謝過崔博士,又向我說,需得當麵去向惟克教授道謝,感激他出手。我也正有此意,但並非是感謝,而是向他說明我無意做233的母親,因此隻好請他收回好心。

隻沒成想,惟克教授辦公室已彙集一批人,身份不明,但滿場的喜氣。座中更有233和前日剛把我和阿丁訓到頭都抬不起來的育師——此刻竟也滿臉喜氣,看到我進來,還帶頭同其他人一起鼓掌!我腦袋缺氧,轉身就往回走,被阿丁和崔博士左右夾擊推到惟克教授麵前。他老人家仍一臉慈祥,衝我伸出那隻機械右手。

四周掌聲不斷,眼神熱切,我卻隻感到一種被催逼的下不來台,心內忍不住埋怨:這惟克教授也未免太過樂於助人了吧。怎麼都不問問我願不願意,就把我逼上台麵,還搞這麼大場麵。又連233和他那育師也叫來,再哄我來,簡直請羔羊入甕待宰嘛!

見我發愣,惟克教授大方收回手解釋:“這不隻是為你——當然你母親在你生命中的缺席,不能不說是一種遺憾。但更主要是,233希望如此,那我認為不妨讓你們以榮譽母子的方式相處,也算是折中的兩全其美的辦法,既實現他的願望,也彌補你的遺憾!”

那育師也上來說:“既然你是真心關心233,那我昨天針對你的那些哈就可以暫時收回。”更又推233上來,讓他立時立地地叫我“媽媽”。眾人於是又鼓掌,惟克教授、崔博士等皆是一臉坐看團圓戲的喜氣。233懵懵懂懂,剛要張口,被我果斷伸手攔住。

大概我臉色十分不好,惟克教授伸出他黑色金屬製的機械手來攙我。我躲開了,借口說頭疼便往外走,結果還沒出房間就彎腰吐了出來。阿丁快速過來扶我。其他人卻原地不動地看向惟克教授,雖然沒再鼓掌也沒再笑,但氣氛反更古怪。

我真的開始頭疼,還伴有強烈的惡心,吐得收不住。他們沒辦法,隻好放我回家。後來阿丁才告訴我:那些其他人是文宣的,政府原要將“過去的人”給繼武小孩做榮譽母親的事大肆宣傳,做正麵例子,以進一步親和這時代人與“過去的人”的關係。

我很震驚,一來完全不覺惟克教授是這樣的人。

二來,這時代既然早已放棄血緣家庭,再宣傳榮譽母子豈不搞笑?不等於逆自己、打自己臉?時代總是向前的,血緣家庭製既然被淘汰,也許確有它被拋棄的道理。現世科技發達,思想解放,明明比以前先進開化,且也明白說這些“過去的人”類比吉祥物,所以又何苦方方麵麵地全盤回古?

我感受到一股強烈的荒誕感和不真實感,一度懷疑這個時代是否真的存在。是不是這其實都是幻覺或夢境?要不就是如同鏡界和擬象那樣的幻境?是某年某月某公司開發的一款遊戲,我是莫名被選中來測試的倒黴鬼?

阿丁勸解了很多話,我一概聽不進去,把她攆走了。之後便開始那種顛三倒四的失重感,一時頭暈目眩,覺得自己頭朝下腳在上;一時又沒有上下左右前後的概念,身輕如空氣裏的一粒塵埃;一時又覺得空氣稀薄呼吸不暢幾欲窒息;一時又如身處氧海無窮無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