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蘅玉再睜開眼,不在馬騷宅,卻也不在她熟悉的成國府。

接竹掉著眼淚捧上清粥小菜,蘅玉嚇了一跳,還以為回到了前世。

“大姑娘住進了府裏,不知怎的,老爺與宋大人大吵了一架,吵完後,宋大人安排姑娘搬進女學的學舍……”

接竹泣道,心底為姑娘不平,偌大的成國府住不得,蝸居在這豆大點兒的陋間。

她還不知道她家姑娘在外另辟的別府,甭說保家衛宅的護衛,連照料起居的侍女都沒一個。

這間學舍廂房大小比不上馬騷宅,其餘條件可比馬騷宅不知好到了哪兒去。自不待言國子監外有南衙禁軍按時巡查,不必擔憂安全問題。

蘅玉鬆一口氣,露出笑臉,安慰她道:“有什麼不好?你看我吃穿住用不和在家裏一樣?”

一應日常用物俱是簇新,仆從可不會在意她喜歡什麼花色什麼樣式,約莫是老師特意囑咐師娘親自采辦布置。

蘅玉原本做好了孤身度日的準備,現下住進學舍,有人在旁幫扶照顧,不由喜滋滋地高興起來。

接竹瞪大眼,道:“這怎麼能一樣呢?姑娘在府中嚼金唾玉……”言外之意,是嫌棄國子監學舍的生活貧苦。

“那你便回府去吧。”蘅玉回神,朝她一笑。

什麼?接竹一呆,揉了揉耳朵,囁嚅道:“姑……姑娘?”

“你回府去吧。”蘅玉咬字清晰地重複。

“你想必已經知道,我不是爹爹的親生女兒。”蘅玉慢慢道:“那往後,我當然不再是成國府的大姑娘。”

她朝接竹微笑:“我往後過的生活甚至比不上學舍裏,你是成國府的家奴,你不回去,想跟著我嗎?”

接竹反應不及,結結巴巴地說:“怎會如此?姑娘是未來的靖王妃……”

“那婚約,是靖王與成國府的姑娘,而非傅嶠與唐蘅玉。”蘅玉輕聲道。

接竹舉著托盤,一時呆在原地,不知說什麼為好。

蘅玉坐直身體,接過她手中飯菜,道:“像這次中毒的事,我也不知道會不會有第二次,你留我身邊怕是會受到波及——我想,你還是回成國府去吧。”

接竹聽聞,渾身打了個哆嗦,畏懼地瞪著雙眼。

她自小在成國府長大,又是照料蘅玉的一等侍女,說是仆從,實際上比一些姑娘小姐還要精細些。她萬萬不能想象,自小服侍的姑娘有一天會落到比她還不如的境地。

更勿提有性命之憂。

這些天的遽變忽然有了實感,頭頂的天塌了,她惶惶不知所措。

蘅玉微微歪著頭,沉靜地告訴她‘回去’,窗欞透過的微光斜照在她明玉般的側顏上,豐神如玉,神情和憫,恍惚竟似神仙妃子,教人打心底安穩下來。

接竹懵懵的,下意識地聽從她的命令,想縮回安穩無憂的富貴地。她跪下,朝蘅玉端正地叩了兩個頭:“接竹……拜謝姑娘。”

“這是怎麼了?”郭璿玥打外頭推門進來,一入內室,見接竹在地上跪著,疑惑發問。

蘅玉見她就笑,轉開話題道:“你來了?是不是已經開學了?”

“今天已經是第四日了!”郭璿玥比出四根手指,撫著胸脯道:“還好終於清醒了。”

蘅玉咦了一聲,驚訝道:“居然已經四天了?”

她解毒時,依稀能感受到外物,隻是劇痛之下神思昏沉,隻大約明白自己是中了毒,有人在她身邊一直陪伴——

時間流逝之感相當模糊,她還以為她昏迷了不久。

郭璿玥笑嘻嘻坐在她床邊,從上到下摸了她一遍:“這下你好全了,那勞什子的解毒藥也不必吃了。”

蘅玉覺得癢,忍不住笑著躲,問:“你現在不該在上課?怎麼來了?”

郭璿玥臉色不變:“這節課是騎射。”所以她逃了課,來看望蘅玉。

蘅玉無語,看了看日頭,不由道:“騎射課下課不就放學了。”

郭璿玥擺擺手:“我這不是怕你暈著,靖王自個在這兒陪你解毒,有礙你的名聲。”

她沒說出口,她覺得靖王開始莫名其妙地過度關心蘅玉,若放以前,都是蘅玉追在他後頭,他頭都不稀罕回一回。

怎麼這次吃錯藥似的,把蘅玉放心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