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行簡躺在床上不禁微微勾動了一下身內側的手指,好歹沒叫旁人發現其實她已經醒來很久了。
老實說,即便她是剛剛穿越來的,聽著床邊老婦人的話也有些氣悶。
她沒猜錯的話,老婦人是她和程世昳的媒人。
她虛睜雙眼,眯著一條縫,隻見淺青色的輕紗帷幔攏起掛在床柱上,床邊側坐著一個身著緞麵兒棗紅色衣服的老婦人。
老婦人臉上雖然沒有媒婆痣,但卻是府城裏最好的媒婆,還是帶著銜的官媒,成了不知多少貴家姻親。
當時爹爹托了關係,說要沾些貴氣,不像那些個走腳的,不能隨便拉個媒人來給她說媒。
她正想的檔口,老婦人又說話了,她聲音溫和,也沒說出甚不得體的話來,卻陰陽怪氣的直噎的人難受。
“我前些時候早說過,這程家是有運道的。那樣兒的人家,哪怕這一時沒有錙銖珍寶,也遲早會一飛衝天。”
“如今出了程探花郎一個不僅僅是光宗耀祖,便是整個府城,整個隴州,這全燕都沒人不知道程探花郎的大名1
“這旁人若是想跟上趟兒,借東風,沒有點底子也是不行的。要是命不夠硬,反而要帶下妨礙1
榮行簡眼珠動了動,那程家這麼厲害,倒是別拿著榮家的錢財去拜師進學呀?別拿著榮家給的盤纏去趕考呀?
這潛龍困在水溝子裏也就是一條水蛇,掐著七寸也得盤著,更別說程世昳那仗虎的狐!
怎的到了媒婆嘴裏,錙銖珍寶都不值錢了?
媒婆要真有這視錢財如糞土的誌氣,又怎會先前收下爹那麼多銀子?
就該端著她官媒的架子,隻給那些官家貴胄子女說媒去,何苦來哉趟榮家這金銀糞土的醃臢渾水?
順著另一個讓她心安熟悉的聲音,她轉動眼珠眯縫著看過去。
那是她氣的臉頰連著脖頸通紅的娘親,娘親氣得聲音尖銳道:“你這是什麼意思?1
“是說我閨女落水是上趕著貼著程家小子帶下害了,自作自受?你這不是咒人嗎1
“不管咋樣,人也得講一個知恩圖報吧?那家程小子未免太忘恩負義了1
“我家清清白白的閨女,他說個退婚就退了,害得我家閨女走了一遭鬼門關1
“從前他沒有飛黃騰達的時候怎麼不說退婚呢?1
“如今連文書都沒有,說媒時遞的定婚條子可是白紙黑字!讀書人不就講究個這?1
沒想到氣急之下,娘親竟還把幾個成語都用對了,換做以前,總得磕磕巴巴才能說出這麼一句文縐縐的話來,想來是不願意在官媒麵前墮了家裏的麵子。
唉榮家哪還有什麼麵子,本就是賤商,她又被退了婚,出門去隨便什麼人都要嘲笑折辱她。
月前門頭的小孩子,見了她都要圍著她轉圈,唱些“頂天高,沒人要,抓了個書生郎,山坳飛鳳凰,戲白唱1的胡話。
那日爹出門去辦事兒,叫競家掌事的指著鼻子笑,說他老眼昏花,給自己女兒尋了賠本的買賣。
前些日子娘和妹妹出門去,被屠戶家的指桑罵槐,說山雞想配鳳凰。
本來就不如死了算了,還痛快些個。
榮行簡怔了怔,心裏猛地湧起一股寒意!
突然,她意識到她穿越來卻被原本的榮行簡影響著!
那個和她同名同姓,明明家境不錯卻有些自卑的商家小姐。
她就是那麼想著,然後跳進自家園子的荷池自盡了。
青城這隴上江南,盛夏的荷花開得正好,不蔓不枝,清濯喜人,甚至有一株罕見的並蒂蓮在池塘中搖曳,美得緊。
可她卻看不見,隻看得見池底淤腐的死亡。
榮行簡有些無可奈何的悲哀和恨鐵不成鋼的火氣,榮小姐是去了,她來了。
她好不容易才過上了夢寐以求的鹹魚生活,每天翻翻自己愛看的書,整理整理,一天天的就過去了。
隻要順利,她可以摸魚到退休,然後晃晃悠悠安享晚年。如今這美好的計劃也隨著大夢一場醒來後化作了泡影。
雖然她知道人和人的承受能力是不同的,可為這事兒,實在是不值當!
榮小姐生來便沒受什麼苦,那時候榮家已經有了家底,不用再在黃沙裏來去倒貨了。
榮父又是個愛附庸風雅的,生怕別人戳他脊梁骨說他低賤膚淺,因此她養的比別個書香人家的小姐也沒差,甚至因為富裕,還要更細致則個。
這好吃好喝好享受的躺平生活,它不快樂嗎?
她是長的高挑些,骨架大些,不太合當今好嫁風的模樣,那又怎樣,按古時思維,硬氣些咱家又不是沒條件招贅婿!
可恨這裏給女子的選擇太少,她就這麼鑽了牛角尖
沒等她繼續神遊天外的想下去,那媒婆又說話了:“唉,榮家的,這話可不是這麼個說法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