貞觀二十三年二月,孟津縣。

今年的冬天格外漫長,按理說這個時候桃花已開始冒尖兒,可如今依舊是一派肅殺之象。

傅旻踉踉蹌蹌的抱著柴火,纖細的身影好似隻無家可歸的野貓。寒風夾雜著雪花吹進了眼睛。模糊的視線導致他一個沒站穩,直接跪倒在地,柴草散落得四處都是。

周圍一幫年紀各異的男子冷漠的看著他,唯有一瘦高少年,急匆匆跳了出來,扶起狼狽不堪的傅旻,“怎麼這麼不小心,快,哥哥幫你瞧瞧。”

感受到對方附在自己腰肢屁、股處的手,傅旻身子一僵,不著痕跡的躲開。

此地是一個廢棄的塢堡,坐落在孟津縣邊緣。本是前朝某小世家用來避難的,後來逐漸演變成這附近閑漢地痞的聚集地。

好不容易收拾好,傅旻剛要離開此處,便聽外麵有人喊道:“雷滿大人回來了!”

院內人一擁而上,將個高壯男子團團圍住,一邊奉承一邊彙報:“大人,不良帥在裏屋呢。”

雷滿點頭,示意知道了,雙眼不經意的一掃,頓時看到刻意躲在角落裏的身影。冷冷發話道:“狸奴,等下拿幾樣東西送去。”然後轉身進屋。

傅旻頓了頓,在眾人奚落的目光中一瘸一拐走向廚房。

屋內,雷滿與本地不良帥丁浦跪坐在案幾兩旁,二人臉色都不怎麼好看。

許久,丁浦才開口:“雷郎如今好大的威風,連我這個不良帥想要見你一麵都難。”

雷滿冷笑出聲:“丁帥才是,前陣子抓了不少我們團軍的人去給縣令表功。往日都管你叔叔耶耶的叫著,結果發作起來毫不手軟。”

丁浦蹭的一下站了起來,怒道:“都說了就關兩天給縣令看,你是不是沒完了!雷滿,不要忘了!無我你能有今天?”

“哈哈哈哈!”雷滿張狂大笑,眼裏充滿暴虐:“彼此彼此吧,這些年老子給你幹的髒活累活還少嗎!”

“你!”丁浦氣結。

雷滿與丁浦原本是在大澤中行獵,雷滿勇猛殘暴,聚集了不少不懼生死的四野少年,仿照官軍建製任命頭領,自稱“團軍”。在孟津縣打劫農戶,欺壓百姓。而丁浦,則是依靠著自己的武藝和狠勁兒,當上了孟津縣的不良帥,負責偵緝逮捕工作。

這二人狼狽為奸,在孟津縣作威作福。可也算奸詐,隻欺負貧者,見到富戶世家阿諛諂媚,所以孟津縣上層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正當屋內劍拔弩張之時,外麵傳來敲門聲。雷滿應下後,傅旻瘸著腿走了進來,手裏端著個托盤,裏麵擺的盡是些煮黃豆、蒸糕之類的零嘴。

如今他衣衫破舊,手指關節被凍得腫大不堪。頭發也是一縷一縷,髒兮兮的垂下,隻有一張小臉,還算是清秀。

丁浦皺了皺眉,嫌棄道:“能不能讓你的人收拾的幹淨點,過些日子東都刺史與其娘子要在孟津縣歇腳,這樣的崽子放出去不是丟人嗎。”

雷滿不以為意,而是詢問道:“堂堂使君,跑到咱們這兒來幹嘛?”還是帶著老婆的。

“幾年前,易使君長女外出遊獵,身邊人沒看住,被拐子拐了,之後他與他夫人聽到消息就時不時的去外麵認人。”丁浦嚼了粒黃豆,言語間帶著唏噓:“大地方做拐子的掙錢,前司馬家的小兒子,就是那個從小就能寫詩的傅旻,三年前也被拐了,聽說當時才十歲。你可要把手下那些拐子看好了,千萬別出現在易使君麵前,不如誰也保不住你,人家弄死你我,好像捏隻螞蟻那麼簡單!”

許是被嚇到,傅旻手腳一個不穩,裝蒸糕的盤子“啪”的一聲掉在桌子上,好在裏麵的吃食沒撒。

“死狗奴!”雷滿本就一肚子火,見此情景直接給了少年一腳,還惡毒的踹到那條瘸腿上。

傅旻抱著腿,額頭上冷汗直流,但還是死死咬住嘴唇,沒讓自己呻、吟出來。

“行了行了,”丁浦擺了擺手,他現在畢竟是公職人員,接觸的人也都是些官吏,多少有些看不慣雷滿的草根習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