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多眼雜,人言紛繁……
為防不必要的意外發生,陳叫山見修橋工匠和幾個抬大馬熊的後生進了院子,便站在大草垛旁,輕鬆地拍了拍手,從草垛上扯了一根草,揪斷,咬在嘴裏,“今兒可趕巧,有熊肉吃哩……”
邵秋雲望見那大馬熊,那晚在南山老林子的情境,立時又浮閃在眼前了……
本欲不想,怎能不想?
原要罔顧,罔顧何難?
那遞繡花鞋的影像,吊橋上唱和的歌聲,老林子裏明滅幽忽的月光,齊齊又湧上心頭……邵秋雲瞥了一眼正在招呼眾人的陳叫山,將頭低下,睫毛又變得潮潮……
隻這一低頭的神傷,被陳叫山一轉頭,看在眼裏,聯想起過往細節,兀自唏噓了……
船隊兄弟們協助那幾個後生,將大馬熊吊在院壩一角的樹上,破腹、掏腑、剝皮,修橋工匠們則在院壩另一角,同老邵交談著修橋的細節……
陳叫山走向邵秋雲,邵秋雲將頭偏過去,輕輕地吸了鼻子,用小刀又開始削刮藤筐上的毛茬……
“秋雲妹子,這藤筐是你編的?手可真巧……”
邵秋雲手裏的小刀,停頓了下來,“我爹編的……”,複又接著刮削起來……
“邵伯真是能人,這藤筐編得可精巧哩,到集上去賣,應該能賣好價錢吧?”
“嗯……”
“差不多再有個把月,麥子就熟了,家裏糧食還夠麼,接得上新麥嗎?”
“夠……接得上……”
邵秋雲曉得自己心亂,亂到小刀在手裏根本就不聽使喚,削刮毛茬子,根本就是個樣子,索性將小刀丟在地上,望著院壩裏那些修橋工匠,便問,“你不是要留下來修橋嗎,怎麼讓他們去修了?”
“呃……我是要修橋的,但不是留在這兒修,我們還得跑船去漢口哩……”陳叫山之前聽了麵瓜的敘述,悉知了邵秋雲的心思,料想她終究要問到這個問題,盡管不好麵對,但終究要麵對的,便又說,“邵伯他是懂橋的,不管誰籌資,誰出錢,工匠師傅們都還是得聽邵伯的,跟著邵伯幹……”
邵秋雲心中愈加失望而傷感:失望的不是陳叫山終究要走,而是從一開始,就怪自己多心思,以為陳叫山會留下來修橋的;傷感的不是陳叫山興許今兒,興許明兒便要走了,行程緊,而是現在陳叫山就站在自己麵前,自己心裏亂成了這樣,多少話,反複想過的,想好的,現在卻都說不出來……
原來,自己好沒出息的!
現在,還能再說什麼呢?
也許爹爹的話是對的:不是一路人,進不了一個門,就算在了一個門,也說不上入心的話……
可偏偏為什麼,老天爺就要他來了這裏,在三月十二來了這裏?
“你們船隊啥時候走?”邵秋雲終於說了話,“地窖裏那幾個人,也跟你們一起走嗎?”
“事兒都辦妥的話,明兒就走……”陳叫山轉頭瞥了一眼那大草垛,說,“我們走了,他們也就走!”
老邵和一幫修橋工匠們,在院壩一角討論著修橋的細節,有人提議說將來開始動工後,老邵就是總負責,總把關,工匠們吃飯、喝水、算計工錢啥的,都由老邵來掌管著;有人提議說,將來采買的一切東西,都放在老邵家裏,由老邵集中保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