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叫山醒來時,見自己躺在柳郎中的藥房裏,禾巧將一碗藥端了過來,“噗噗”地吹著熱氣,“快喝藥吧,趁熱喝,別涼了……”
陳叫山坐起來,將一碗藥喝淨了,哈著氣,問,“二小姐怎樣了,燒得嚴重麼?”禾巧歎了一口氣,“臉被燒壞了,柳郎中說要用狼油治……唉,就算治好了,也不是以前的樣子了……”
陳叫山看看整個藥房都沒人,隻有他和禾巧兩人在,便壓低嗓音說,“禾巧,你曉得二小姐和寶子的事兒嗎?”禾巧一聽,將手指放在嘴巴上,“噓”了一聲,“你咋知道他們的事兒?這事兒隻有我和夫人知道,連吳媽都不知道的……”
陳叫山一聽,十分訝異,禾巧見周圍沒有人,便說,“自從有一回,寶子到楊賬房那裏支錢,夫人把寶子一問,夫人就全都明白了……這種事兒,夫人向來不說破的……”
“既然都知道了,何不成全了他們?”
“你想啊,不管咋說,盧芸香也是堂堂盧家二小姐,如果嫁給一個下人,盧家的麵子往哪裏擱?”禾巧邊壓低嗓音,一臉唏噓無盡,“現在可倒好,一個毀容了,一個死了……
禾巧說,當吳媽悄悄告訴夫人,二小姐兩個月沒來身子時,夫人便在心底猜測著,到底是誰和二小姐在一起,猜測來,猜測去,也沒猜測到寶子頭上去……但無論怎樣,這樣的醜事,不能傳揚出去,否則敗壞了盧家門風,那可是天大的事兒,不但晚輩當事者,要在盧家祠堂裏被臉上刺字,緊閉幽室,永無出頭之日,盧家長輩也要在列祖列宗牌位前剁手指,歃血懺悔,用鮮血書寫家族家規,以謝教養無方之罪!
夫人無法斷定二小姐到底是不是懷孕,也不敢讓柳郎中給二小姐把脈,猶疑之下,快刀斬亂麻,將二小姐叫到屋裏,讓二小姐服下了一粒“盈血倒魂丸”,二小姐紅潮洶湧,夫人這才放下心來……
“那她以後怎麼辦?”陳叫山又問。
“還能怎麼辦……”禾巧仰頭看著屋頂,繼而視線平平,盯著藥房某處角落,不動不移,“夫人以後更會看管得更嚴,她隻怕是連尋個短見的機會也沒有了……”
陳叫山感慨著,歎息著,禾巧也感慨著,歎息著,末了,禾巧說,“其實,有很多事兒,我們以為別人都不知道,沒準別人知道得比我們還清楚,還多,隻不過人家都裝作不知道罷了……這世上的人啊,有事的本無事,無事的卻有事,全都在人心裏……”
陳叫山準備下床,禾巧連忙按住被子,攔著,“你躺著便好,西內院的人,都跟著駱幫主和侯今春進山去了,找紅椿木去了……”
“太極灣過來的兄弟,也去了?”
禾巧點點頭,“今兒天沒亮就都走了,昨個夜裏,魏夥頭就把幹糧準備好了,是夫人的意思……”
“兄弟們都忙,我倒在這兒躲清閑……”陳叫山硬要起來,禾巧急了,一把按住陳叫山的手,“你先把傷養好再說,夫人說了,紅椿木那不算個啥大事兒,你陳隊長才是大事兒,你是盧家的寶貝哩……”
柳郎中忽然進來了,見禾巧的兩手按在陳叫山的手上,趕忙一刹步子,準備又轉身出去,陳叫山卻喊,“柳郎中……”
柳郎中隻得笑笑,“哎呀,陳隊長你醒啦?我剛才在熬藥呢,得去看看,可別熬過頭了……”
禾巧在陳叫山喊柳郎中時,趕忙將手鬆了,聽了柳郎中的話,曉得柳郎中話裏有話,臉有些燙:柳郎中向來做事情是有條不紊的,怎會顛三倒四,顧此失彼,來去無措呢?
禾巧站起來,對柳郎中說,“陳隊長要進山哩,勸都勸不住,柳郎中,你說怎麼辦?”
柳郎中原本一腳已經跨出了門檻,隻得又跨進來,“陳隊長,你的身體是好,但侯幫主那箭頭上是有微毒的,你千萬莫大意,不要再到處走動了……”
“叫山,叫山兄弟……”門外忽然傳來王鐵漢和鄭半仙的聲音……
王鐵漢手裏提著一隻狼,狼頭朝下,灰色的狼毛刺啦啦的,“叫山,我聽說狼油能治燒傷哩,今兒一早在白崖村剛好打了一隻……”
鄭半仙則提著一隻娃娃魚,用棕葉拴了,娃娃魚還活著,尾巴一個勁兒地抖,“娃娃魚治燒傷,功效也好哩,後生們在東渠裏抓的,回頭給你燉來吃……“
柳郎中看見狼和娃娃魚,十分高興,連聲說著感謝的話,接過狼和娃娃魚,轉身出去煉油燉湯了……
“王叔,鄭叔,真讓你們費心了……”禾巧端來兩杯茶,放到王鐵漢和鄭半仙身前的小桌上,笑著說,“陳隊長剛才還要出去呢,你們來的時候還正好,要不,還碰不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