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已經有兩年沒見過麵了, 他們幾個,隻有林海洋一直沒離開家鄉, 其他人,皆在外打拚,日子麼,有苦有甜,世界變得已經跟他們少年時完全不一樣了。
陵園在郊區,林海洋是這裏的管理員,知道她們幾個要來,早早等候。
這天日頭好,光明照遍,可時間過的是多麼快啊,他們竟已是而立之年。見麵一笑,眼角已經有了細細的紋路。這些年,竟然就這麼悄悄溜走了。
隻有照片裏的江渡,物換星移,春秋幾度,她還是十六歲的模樣,正抿唇含笑望著他們, 音容如舊。
幾人站在那兒, 放下了新買的白菊。
陵園清幽,疏疏落落有三五行人來祭拜親友, 大都很沉默, 他們也是,站那兒陪了會江渡,都沒說什麼。
鳥鳴風靜,天光明媚, 正是她喜歡的好時節。
這些年,林海洋把她照顧的很好,她的墓碑前,永遠最整潔幹淨。疫情最嚴重時,二老不能來,打電話托他祭掃,那時候,整個園子都沒什麼人,寂寥的很,他正好有了閑空坐在她跟前,和她說這些年周遭的變化。
等幾個人坐一起吃飯,林海洋請客,飯桌上大家才活絡起來,說起自己近況。林海洋感慨自己相親總是失敗,怕要一輩子光棍,大家有了笑意,安慰他說不要擔心,這不除了王京京,都沒結婚呢。
一番笑談,他狀似無意問道:“那什麼,魏清越還不願意來看看她啊?”
飯桌又一陣寂靜。
張曉薔先開的口,說:“他一直不信這個事,沒辦法,誰說都不行,說多了要惱的,也不願意再提江渡。”
林海洋這些年糙了許多,吃東西粗獷,聲音大,他筷子沒停,嘴裏咂摸著什麼似的,說:“你們就是不會勸人,換作我,我就說,你小子知道嗎?江渡從你走的那天開始就等著你回來看看她,你小子這也太不厚道了,明知道她在這兒,都不來看一眼。”
張曉薔幾個愣住。
沉默幾秒後,朱玉龍說:“這麼說也沒用,他病了,一直把虛幻的東西當作真實的,他自己自成一個世界,在他的世界裏,規則都是他自己定的,什麼是真,什麼是假。可能,我們在他眼裏反而是不存在的假人。他不會來的,來了就會佐證江渡已經死了,他不會接受真相。”
林海洋鬧不明白了,一頭霧水:“這麼玄乎?”
“不是玄乎,隻是他現在不是正常人。”
“他還會好嗎?”
“人生病了要願意治療才會好,他不會給別人這樣的機會,大概就像,”朱玉龍靜靜停頓,“沒人給他機會。”
林海洋無言以對,他們當年的第一名,名校畢業,光環加身的男生,最後,連正常人都不是了,江渡左右了他最好的青春,讓人無限唏噓。
這個話題,說說也就散了。
大家轉頭問起王京京,什麼時候打算要孩子。他們也變得很世俗了,關心的問題開始變,問老同學搞對象了沒有啊,什麼時候結婚啊,什麼時候要孩子啊……而長眠於此的少女,連世俗的機會都不曾有。
沒人再關心月考的分數,走廊裏哪班掉落的垃圾,班主任抓了誰早戀,跑操時怎麼撒謊躲過去一次……如果關心,那一定是他們孩子未來的事情了,一如他們當年。
王京京說,到我媽家坐坐吧,他們前段時間剛剛搬了新小區,她的陳年舊物扔掉不少,但江渡的書,李素華還替王京京留著,讓搬家的車給拉了過去,放在書房。
對的,就是那次搬家,平常無奇的搬家。
風很大,天氣不怎麼好,搬家的小夥子不小心抱掉了那遝《書城》雜誌,從其中的一本,跌出一張薄薄的紙,對折的紙,一下跌出好遠好遠,遠到重新撿起書本的人,沒有發現它的存在。
王京京也不曾發現它的存在,因為,這些書是用來祭奠,不是用來翻閱,她把它們放書房裏,束之高閣,以供緬懷。
那張薄薄的紙,開始了它的旅途。
它先是跌在單元樓的草叢旁,緊挨綠色的大垃圾桶,輕輕翕動,風把它吹開,露出陳年舊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