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和二十六年四月, 華朝公士李頌奉聖諭巡察許、殷、通、化四州,督辦地方軍務。
這是襄王、周王兩方多番博弈之後的結果,顯然這次朝堂博弈, 兩邊都沒有討到好。延和帝對他們此次相爭極為不滿,雙方為爭奪巡察使的職位在朝堂上吵鬧了三天,最後兩方推薦的人選他都沒有選, 直接下旨選定入朝參政不久的華朝公士李頌為四州巡察使, 代天子巡察地方,督辦軍務, 特準有先斬後奏之權。
延和帝如此大手筆的放權, 讓人驚詫。對於襄王和周王而言則是後悔不迭, 後悔自己沒有堅持爭取巡察使的職位。本以為雖然巡察使的職位沒有落到自己手裏, 但對方也沒有得到,總歸是個安慰, 沒想到天子如此舍得放權。但如今後悔也是來不及了,還不如趁著人還沒有出發, 去與老四好好拉扯關係,若是讓對方把人拉攏過去了,這絕不是什麼好事。
然而還沒等襄王和周王找上門,李頌卻是輕裝簡從出行, 出了洛都。等襄王和周王先後找上門去都撲了一個空。
寬闊的河麵上浪打浪,鷗鷺長飛, 河麵上的風夾帶著一股鹹濕味,吹得衣服翻飛。剛剛還下過一場下雨,風裏還夾帶著些細雨,迎麵吹過來,臉上總有些潮濕的感覺。今天風浪不算大, 船身搖擺幅度也不大,船上的人隨著風浪一起顛簸搖擺。
常年跑船的貨商三三兩兩聚在船頭談著生意經,旁邊伺候的仆人甚至支了一張小桌子熱著小酒,完全不受風浪顛簸的影響。
然而另一頭。
“嘔……”
甲板的欄杆上趴著一名十二歲左右的少年,錦衣華服,腰上係著品質上佳的白玉,左右皆有護衛,叫人一看就知道不好惹,也不知道是哪家出來的小公子。隻可惜他現在著實狼狽,半死不活地趴在欄杆上,手還死死地抓住欄杆,企圖讓船不再搖晃。胃裏繼續性的翻江倒海,一股惡心感一直從胃部衝上喉嚨。從開船後不久到現在,不知道吐了多少回了,直到吐無可吐,卻更加難受了。
“小九,你感覺如何,可還難受?”李頌鎖著一雙秀挺好看的眉,輕拍李辭的後背給她順氣,又從隨扈的手中接過清水,遞給她漱口。
“難受。”李辭就像霜打的茄子一樣萎靡,稚氣未脫的小臉因為難受都要皺成苦瓜了。整個人都沒有力氣,軟軟地靠在李頌的懷裏,完全沒了平日裏的精氣神。
“旋來,下一站停靠的渡口是哪裏?”李頌見狀眉頭越擰越緊,開口問道。
“回公子,是邡州。”旋來回道。他是李頌的心腹,軍伍出身,武藝高強。在李頌出宮開府後領華朝公士府侍衛統領一職。此次李頌奉旨到地方巡視軍務,他亦作為隨扈跟來。
李辭一聽這話連難受都顧不得了,差點跳起來,煞白著小臉,拉扯著李頌的袖子央求道:“四姐,我不要回去,我無礙的。”
為了證實她確實無礙,李辭強撐著想要站直了表現自己好多了。然而一個浪打過來,船身顛簸,胃裏再次翻江倒海,小臉更白,站都站不穩了,瞧著更加可憐兮兮了。
邡州距離洛都並不遠,快馬加鞭約莫有個一日的路程就可以抵達洛都。李頌的意思很明顯,她想讓李辭在邡州渡口下船,再令人護送她回京。
李頌沒有心軟鬆口,擰著眉不讚同的看著李辭,“小九,本身你偷跑出來就不對,父皇該如何擔心你?此事沒有商量的餘地。等到了邡州渡口,你就下船,我讓旋來護送你回去。”
李辭是偷跑出來的。
想到這裏李頌不由得頭疼。原先在洛都的時候,李辭得知她要出京辦差,三番五次央著要帶她一起去,每次都被她回絕了。她以為李辭消停了,沒想到李辭的膽子竟如此之大,竟偷跑出來,也不知道她是如何瞞過皇宮的守衛,偷偷跟在她身後,再一路跟著上了船。
等李頌發現的時候,她們離開洛都已有將近兩日了。她不知道洛都那邊是否發現李辭不見的事情,隻能趕緊去信一封,將李辭在她處的消息告知延和帝。
“我知道了。”麵對嚴肅的李頌,李辭再不樂意也隻能老實聽話,懨懨道。
李頌看她可憐的樣子又有些心軟,可是她這次是有要務在身,不能由著李辭胡來。看李辭的臉色實在不好看,知道她難受得緊,讓她回客艙躺著休息去了。
回了客艙的李辭可難受了,一邊是身體上的不舒服,一邊是四姐強硬地要將她“遣送回京”。她躺在矮小的床榻上越想越難受,心裏更委屈了,自個躲在被窩裏偷偷抹起了眼淚。
“公子。”從船士處回來的旋來抱拳行禮道,隨後手掌攤開露出了掌心裏的一隻小瓷瓶,“這是從船士那裏討來的藥,聞一聞便能緩解暈船的症狀。藥已驗過,並無異常。”
李頌正手持一封信詳閱,閱罷後輕輕歎息一聲,將信箋置於火燭上燒毀。她接過旋來手裏的小瓷瓶,開蓋聞了聞,一股清新的藥香溢出,辨別確認並無異常後,將其收入袖中。她頷首道:“辛苦了,四周的警戒仍不可鬆懈。待船停靠邡州渡口後,你令人去做些補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