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叫常雪初。

全劍宗上下都喚我小師弟。

但我既不是年紀最小的,也不是入門最晚的。

為什麼呢。

因為我投胎投生成了宗主的兒子。

我爹是無情劍宗第八代傳人。

他修了十來年的無情劍,折在了我娘手裏。

隻得開辟旁的劍法,從此再也碰不得無情劍。

院子裏扔了兩個王八殼,我爹沒事就去擺弄兩下,大概卜卦算到劍宗第九代就要斷在我這裏,於是教養了四個弟子去傳承他的無情劍。

大師兄娶妻生子,和樂融融,自然修不得無情劍。

二師兄倒是天資聰穎,可惜練功出了岔子,早早成了一抔黃土。

我爹受了打擊,傳承的事暫且先放一放。

春來秋往,無情劍宗快要改叫有情劍宗,宗門愈發壯大。燒火的小平子上月剛滿十一,外門年年都收許多身量不如岸邊蒲葦高的預備弟子進來。

我今年都十七了,一連數年擔著小師弟的名號,實屬不應該。

沒有辦法,占著宗主獨子的身份,久而久之,除了小師弟,別人也不知道該喚我什麼。

我懷疑他們到底知不知道我的名字。

2.

差點忘記了,有一個人一定知道。

四師兄很少喊我小師弟,他叫我阿雪。

小平子最怕四師兄,他這個人很不著調,以捉弄人為樂。

曾經騙了一打外門弟子去練狗屁不通的心法。

那群小豆丁金雞獨立,擺出誠懇祈求上天的姿勢,信了四師兄的鬼話。

我說:“……起來吧。”

為首的小豆丁誠惶誠恐,小心翼翼問:“阿雪哥哥,謝師兄說要練上至少三個時辰,現在就可以起來嗎?”

“……”騙五六歲的小孩子單腿站三個時辰,謝陵,你是不是人啊?

3.

不能背後說人壞話。

哪怕他的的確確是個壞人。

謝陵後腦勺長了耳朵,冷不丁吱聲:“喊什麼阿雪哥哥,叫師兄,聽見沒有?”

打一巴掌再給個甜棗吃,謝陵深諳此道,朝麵前黑壓壓一群垂髫小童揮揮手,“今日就到這裏了,你們回去用晚飯吧。”

那群外門弟子果然興高采烈放下右腿,呼朋引伴地逃離此地。

“四師兄,以後不要哄騙他們了。”

我謹遵我娘教誨,輕聲細語同他講道理。

謝陵很是無辜:“我沒有啊,阿雪,你不能冤枉我啊。”

冤沒冤枉你心裏難道沒有數嗎……

我嘴笨,一貫說不過他。走為上策,我扭頭就走。

謝陵連忙繞過來拉我的手,和我打商量:“好了好了,都聽你的。阿雪,我和師父請示過了,帶你下山去吃東西好不好?”

此刻的四師兄是個頂好頂好的大好人。

我連連點頭:“好!”

4.

好巧不巧,在山下偶遇了匆匆歸來的三師兄。

我和三師兄說不上熟稔。

他和四師兄是截然相反的人,頂頂冷酷,但心眼好。

當然,這話也是阿娘說的。

比起我爹的四個嫡傳弟子,我就是天字第一號蠢人,在練劍這門功夫上永遠隻學會了個皮毛。

大師兄忙於俗務,二師兄一心撲在劍道上,十歲以前都是三師兄陪我練劍。

他不愛說話,每日給我製定揮劍一萬次的目標,達不成就不給我吃點心。

劍好重啊。

我就沒有一日揮到一萬次過。

夜裏嘴饞得要命,我哼哧哼哧溜出房門,被院裏樹下的三師兄逮了個正著。

我心說,完了。

“三三……三師兄,你怎麼這麼晚還不睡。”

他冷著一張臉,眼裏一分情緒也無,嚇得我手都不知該往哪兒放。

我喪著臉轉頭往房裏走,他卻在後頭喊住了我。

“小師弟。”

“有事嗎,三師兄?”我仰起臉望他。

他不說話,變戲法一般從衣袖裏拿出一盒白玉酥,遞到我手裏,不聲不響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