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裏長蹊笑笑:“是。她是個好姑娘,你稱她潔白無瑕,因而一直把她當眼珠子一樣地疼愛。但你對她的疼愛也隻能如此了。”

國師的聲調忽然變得詭奇:“阿鈺,你不必對她內疚——大乾的皇帝向來不喜出身海國的皇後,因為當年的太·祖皇帝,就是死在了太·祖皇後的手中。”

“什麼?”

這話讓溫鈺是真的吃驚了:“可宗籍和史書上不都說他們伉儷情深,同生共死;皇後不但是皇後,還是太·祖的得力助手,之後畫像更被供奉在了淩煙閣上嗎?”

“可如今皇後的畫像不是早已從淩煙閣上被撤下了麼?”百裏長蹊提醒著他:“隻不過是她畢竟是大乾開國的皇後,大乾曆代帝王的遠祖母,於情於理,所以才不可能在史書上留下關於她的汙筆罷了。”

據國師所說,太·祖帝後早年間確實伉儷情深、太·祖皇後確實賢良淑德不假,但到了晚年,皇後就變了。皇後變得喜怒無常、嗜血好殺,在中宮侍奉的宮人多有莫名其妙死於非命的。

“那些屍首的頸上兩枚深深牙印,像是巨蛇咬出來的,幸存的人都說是皇後所傷。”百裏長蹊比劃著:“這樣的事情多了,山海皇帝便下令把皇後鎖在籠中,除送每日的飯食之外不許任何人接近。”

“籠……中?”溫鈺愕然:“他就這樣對自己的妻子,自己的皇後?”

“不然如何呢?各種巫醫術法都沒有效。”百裏長蹊搖了搖頭:“越到後來,皇後的神智就越不清楚,終日隻是啃咬鐵欄,除了皇帝沒任何人敢靠近。可即便她已失常至此,她的靈力依舊強大,那隻鐵籠集群巫全力,也隻能勉強束縛住她。為不讓她逃出來,她的弟子們日日夜夜都要輪值看守著的。”

“她的弟子們,就是百裏家的子弟麼?”

百裏長蹊點一點頭,麵上滿是嗟歎:“皇後不會預知到,身為大乾被奉為半神的大巫,她的弟子們最大的本事居然是用來對付她的。她在那籠中整整困了九年才死去,死後的屍身,竟是個蛇尾蜥腳、周身生滿鱗甲的怪物。”

“皇後的青魅!”

溫鈺瞠目結舌,忽然想起當初翎雪兒突然到月下軒找他,她的青魅也是個生鱗吐信的怪物的。這是海國王族的特征,太·祖皇後是在死後,屍身現出了青魅的樣子。

百裏長蹊訝異地看他一眼,點一點頭,繼續說道。

“是的,青魅。海國人雖自稱半神,但其實無非是與我們有些許不同的人罷了。他們活著時擁諸神賜予的能力,死後卻被這股力量反噬,就現出了那個可怖樣子——皇後的遺骸現出那個模樣後,宮人們驚慌失措地逃出來,沒人敢替她收斂。還是山海皇帝親自進入籠中為她入殮更衣,然後……”

百裏長蹊目光一黯:“那屍身猛然間暴起,一口咬在山海皇帝的咽喉處,皇帝血濺當場,當晚就駕崩了。”

溫鈺:“……”

原來是是這麼個同生共死;沒想到大乾朝的祖爺爺祖奶奶,結局是這麼慘烈的。

溫鈺不由摸了摸自己的脖頸。如果自己真娶了翎雪兒,如果翎雪兒也在若幹年後變這個樣子……

他不敢再往下想了。從百裏長蹊的描述中,山海皇帝對妻子其實還算是重情義的;換了他,麵對一個整日咬鐵籠的啾啾怪物妻子,要靠近可真真是不敢呀……可太·祖雖重情義,出了這麼一遭後世子孫們難免就犯了怵了。

“所以大乾的後世皇帝們,因此都不喜歡出身海國的皇後麼?”溫鈺歎著氣。

“嗬。”百裏長蹊冷冷地笑。

“換做是你,你喜歡得起來麼?太·祖皇後之後,大乾的皇帝即便立了海國公主為後,對她們也都冷淡得很。海國對這世代的婚約也多有怨言。可說起來也真是咄咄怪事:每逢七八十年,海國哪怕再不願意,也總遇著這樣那樣的事不得不把他們的公主送陸上來,和他們口中汙濁的陸上人履行世代的婚姻之約。”

“汙濁的陸上人……”

溫鈺再次驚呆了,總算明白賀蘭磬那個混小子為什麼不把他這可能——雖然事實上已經是絕無可能——的姐夫放在眼裏了。

海國其實根本就不願與大乾締結婚約嘛;他們的公主被送到陸上後也隻被當做塊牌子般供著。可他們為什麼要送出他們的公主呢?

溫鈺忽然想起一事:“長蹊,海國既世代送公主上岸,當初太·祖帝後留下的鎮咒是否不僅關乎大乾,也與海國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