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偷”來的孩子(1 / 3)

夕陽西下,萬家燈火逐漸亮了起來。

車廂擁擠,乘務員推車的叫賣聲和旅客泡麵的蒸汽混合在一起。火車穿過山洞,一片漆黑當中,沈喬把懷裏費盡心力“偷”來的孩子摟的緊了一些。

三個小時前,沈喬正襟危坐在臥室的床邊,午後的陽光散落滿屋,將她擺放在陽台的兩盆茉莉花鍍上一層薄薄的金色。

她雙手放在腿上,背挺的筆直,目光卻一直沒有從屋門的把手上離開。

如果憑蠻力撞擊,那麼二十分鍾內她應該可以破壞門鎖走出去,但是那樣一定會吵醒剛喝完藥睡下沒多久的父親。

沈喬起身走到窗前,附身向外探看,還沒到接孩子放學的時間,所以樓底下的這條小路上幾乎沒有人影,隻有大片的暑氣蒸騰在年久失修的柏油馬路上,釋放出讓人喉嚨幹涸的瀝青味,刺激的大柳樹上的蟬嘶鳴的更加賣力。

沈喬回手打開床頭抽屜,拿出自己的兩張銀行卡。

一張存的是自己這幾年的工資,除了每個月給爸媽養家用的,餘額大概有個三萬塊。另一張裏麵存的是自己的退伍金,錢不多不少,但因為那是兩年閃閃發光的青春留下的最後的憑證,所以沈喬曾暗暗下定決心,不到萬不得已,絕不動用。

眼下,就是萬不得已的時候了。

她把自己的工資卡放在床頭顯眼的位置,用便利貼寫好密碼貼在背麵。而連同退伍金卡一起塞進背包的,除了手機和身份證,也就是幾件換洗衣服。

想來想去,又塞進去一把小小的瑞士軍刀,那是退伍時戰友送的禮物。再就是一個裝滿水的水杯和一包剛開封的牛肉幹,這是她當兵時養成的習慣,出任務時,隨身攜帶必要的食物和水。

隻有保存體力,才能在一切突發狀況中存活到最後。

將背包打點好,眼下就隻剩下一件事要做了。

沈喬麻利地從衣櫃下麵的第二個抽屜裏拿出剪刀,把自己的床單被罩剪成一條條,然後迅速擰成繩,綁在床腿上,係了個雙八字結。在確定沒問題後,把繩子的另一端在腰上綁好,把花盆移到床邊,沒費多大力氣,就卸掉了紗窗。

抬手看了看表,不錯,雖然退伍快四年了,但是自己的業務能力沒退步多少。但這要是擱在之前,肯定要被班長罰跑圈了。

自己家住三樓,一樓還有鄰居大爺搭的涼棚,哪怕失誤,也不至於到不可挽回的餘地。但是為了小星,別說三樓,就是十三樓,三十樓,沈喬也會眼睛都不眨一下地往外爬。

也許是這幾年過於乖順的表現,讓母親忘記了她曾經的軍旅經曆,妄想著把她反鎖在屋裏就萬事大吉。但雄鷹哪怕被折斷了翅膀,拔光了羽毛,哪怕跟雨燕一起擠在梁下,也依然不會忘記自己曾經是如何在天際翱翔。

雙手跟繩子的摩擦讓沈喬覺得又疼又癢,但她一分鍾都不願意浪費,在快接近地麵時猛地一躍,雙手按地想要做個緩衝。地麵早已在高溫炙烤下變得暴烈,吞吐著熱氣將沈喬的手狠狠地灼燒。連帶著側身在地上翻滾時的小臂擦傷,等到她站起身時,裸露在白色t恤外麵的皮膚,都已經變得紅腫不堪。

但沈喬連眉頭都沒皺一下,緊了緊背包的肩帶,快步走到路口,打車去了金寶廣場。

金寶廣場是平城最大的商區,在這座北方小城的中心地段已經佇立了近十年。沈喬一路過來,也不過才二十分鍾。

此時,她站在金寶廣場的噴泉前,目光在那些嬉笑的孩子中穿梭,想要找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太陽已經漸漸偏西,殘留的橘紅色光芒將孩子們的身影拉的很長。

但空氣裏的熱度依然沒有褪去,沈喬額間的細密汗珠,凝彙成一大滴,跌落在她的睫毛上,讓她不禁眯起了眼睛。

小星不在這裏。

可她明明在母親離開家之前,聽見她跟臥床的父親說,“我們去金寶廣場……晚點回來做飯。”

沈喬深吸了一口氣,告訴自己要冷靜。

在這樣的溫度下呆上一個小時,怕是會中暑,母親自然是舍不得小星遭這種罪的。

金寶廣場東邊是一條美食街,西邊是齊富商城,是整個平城夏天冷氣最足的地方。商城裏有麥當勞,玩具城,還有兒童樂園。

她猜測,母親應該會帶小星吃一頓平時不允許他吃的兒童樂園套餐,再給他買上一個他平時一直吵著要買的玩具,最後再帶他去兒童樂園玩他最喜歡的大木馬和海洋球。

那麼不出意外的話,她們現在應該就在兒童樂園。

周末的齊富商城總是有著熙熙攘攘的人。直梯是坐不得了,從地下車庫到五層的兒童樂園,每層都有人上下,太浪費時間。扶梯上也站了不少人,因此,沈喬最終選擇進了樓梯間,開始往上跑。

她一分鍾都不想浪費,因為多耽擱一分鍾,小星被別人接走的可能性就多了一分。她絕對不允許這種情況發生。

一星期前,母親跟沈喬提及想要把小星交給鄉下的親戚,讓那邊幫忙照看一段時間時,一向沉靜的她,三年來唯一一次暴怒,險些跟母親掀了桌子。

但當她看見母親因為背著她哭泣而紅腫不堪的眼睛時,還是壓住了覆在桌角、暴出青筋的手。

三歲半的小星正在沙發上歡快的跳來跳去,手裏拿著一把沒灌水的水槍,跟自己想象出來的大恐龍搏鬥。

一轉眼,他已經長那麼高了,像個小小的男子漢。

但沈喬永遠忘不了將剛剛出生的小肉球捧在手心的感覺,她的心在那一刻像春天的冰雪一樣融化,心底的愛意和眼底的淚水混合在一起,汩汩不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