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島敦很難去形容現在的自己對太宰治的情感, 正如她摸不清楚太宰治到底是如何看待她的一樣。
離開他的那段時間,中島敦時常會想起他來,並非【思念】的那種想,隻是單純地想起這個人而已……她並不思念太宰治, 隻不過這個人曾經在很長一段時間裏幾乎占據了她生存意義的全部, 以至於在離開了他以後,中島敦的慣性思維尚未完全調整完畢, 大腦空空時, 記憶中太宰治的幽魂便悄然出現。
不是完全沒有怨恨的。不過這種情感實在是太短暫了,因為這會令她感到辛苦——稍微冒起一點點的埋怨和恨意, 便立刻被隨之而來的疲憊席卷,所以索性快速掐滅這種負麵情感, 讓自己不要為過去所累。
不是完全不愛了的。太宰治對於她的意義甚至遠大於愛情, 就算沒有愛情,這個男人對於她來說依舊擁有著不可撼動的地位——但是她也確實無法像以前那樣毫無保留地為了他獻上自己的過去、現在以及未來了。她已經做不到為了這個男人在自己的後半生繼續繞著這段感情痛苦地糾纏,做不到無視慘烈的過去、心無芥蒂地繼續愛他。
這或許就是身為正常的人類擁有的情感,為了讓自己變得快樂輕鬆,為了自己而活,而不是義無反顧地為了另外一個人消耗所有的忠誠和愛。
若是這樣想, 中島敦便也不太糾結自己對太宰治到底是怎樣一種情感,至於太宰治如何看待她,自然也不那麼重要了……他無論把她當成什麼,對於現在的中島敦來說都沒有意義了。
而現在出現在她麵前,宣稱自己是當初太宰治布下驚天騙局的共犯的男人——彭格列霧之守護者六道骸, 向她娓娓敘述了那個騙局的經過。
不是什麼特別困難的布置,隻是需要像六道骸這樣頂尖的幻術師來完成這場騙局而已。他的敘述不是毫無破綻,甚至可以說處處是漏洞, 但中島敦並沒有針對那些漏洞追究——
她看穿了男人試圖引誘她詢問的目的,中島敦並非刻意與他作對、不想讓他得逞,隻不過她確實沒有太大的興趣去刨根問底而已。
橫豎她來這裏,想知道的也隻有六道骸用這個理由約她見麵到底是不是太宰治的意思罷了。
“謝謝您告訴我這些,六道骸先生……我大概知道了。”
“kufufu…中島小姐看上去可不像是真心感謝我的樣子。”
“您誤會了,我很感謝您。”
中島敦頗為無奈地笑了。而她對麵的男人玩味地盯著她的臉,末了,感慨一句:“說實話,中島小姐的反應讓我稍微有點失望。”
“很抱歉,”中島敦還是輕輕地笑,“如果隻是想找樂子,六道骸先生在我這裏大概沒法得逞了……況且,您應該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吧?”
“是在諷刺我閑得沒事幹嗎?哦呀哦呀,雖然看上去是一隻綿羊,但跟那種男人相處久了,多多少少還是會沾上一點他的味道呀,”六道骸若有所思地扶著下頜,“從某種意義上說,就算你離開了太宰治,其實也沒法再擺脫他了……不好意思,這樣說會冒犯到你嗎,中島小姐?”
彭格列霧守的性格與傳聞中一樣惡劣。中島敦沒太感覺到生氣,隻是有種無言以對的無奈感,失笑的樣子的確如六道骸所說,像一隻無害的綿羊:“沒有……您若是這樣認為,那就這樣吧。”
“中島小姐聽上去十分得過且過,我倒是不知道該跟你聊什麼了。”
“可以這樣說吧,您不用勉強的……我就是這樣一個無聊的人。”
六道骸的眼神也變得無奈起來,中島敦便在這樣的目光沐浴下頗為閑適地抿了一口咖啡——
苦澀與甜膩於舌尖縈繞綻放。
“那麼,這一杯咖啡由我來請吧……六道骸先生應該是第一次來這裏吧,那就是客人了。”
六道骸歎氣:“趕人也趕得很利落,你就真的不想再多問問什麼嗎?我確實不是那麼閑的,來這裏找中島小姐也的確是專門安排了一番。”
“那就請六道骸先生下次不要再做這麼無聊的事情了,如果可以的話,也請六道骸先生以後不要和太宰先生一起騙我了,畢竟您的幻術的確可以達到以假亂真的效果,我無法分辨,也不想受騙了。”
她像在開玩笑一樣說著,六道骸卻莫名聽出了其中認真的意味。
他的確不會再和太宰治一起騙他老婆了,事已至此,再騙下去就沒意思了,況且他對中島敦這個人沒什麼特別的感覺,不至於針對她,又怎麼會繼續騙她。
六道骸用指關節輕輕敲擊著桌麵,目光在年輕女子的臉上遊移不定。
既然中島敦都這麼說了,那麼他來此了結這一樁事的目的也達到了。他本以為他會被這個遭受了欺騙的女人刨根問底,或許必要時還需要他發揮意大利男人善解風情的優點,溫言軟語安慰幾句,為她遞上噴了香水的手帕拭淚……可惜的是這個女人已經不需要他來為她解惑,更不需要他的安慰和手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