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桑道人有點想笑,似又不敢,老臉憋得通紅,但見慕容複臉色越來越黑,他連忙平複心情,用一種頗為嚴肅的口吻說道,“話不能這麼說,貴我兩家如今已達成同盟,這事還是要與公子商量一二的。”
慕容複聽到這話頓時反應過來,假扮袁承誌應該是已經商量過了的,甚至已經定下了,之所以到他這來演這麼一出,其實是想穩住他,在現在這種局勢下,他此前答應給金蛇營提供的兵甲裝備變得更加重要,如果他這個時候抽身,無異於雪上加霜。
此外,這事也必須先跟他通氣,畢竟昨晚還有不少他的人在現場,如果他這邊守不住秘密,金蛇營的計劃完全是白搭。
想通其中關節,慕容複心情一下好了起來,故作吃驚的看著老頭,“同盟?貴營何時與慕容家結成同盟了?道長可不要亂說話,這份榮譽我慕容家承受不起,萬一引來某些人的敵視可就不好了。”
木桑道人對此似乎早有幾分意料,也難怪,以麵前之人的奸猾,不坐地起價那是不可能的,幽幽一歎,“公子不必拿話擠兌老道,想怎麼樣直說吧,反正金蛇營的情況你都清楚,最壞不過是原地分家散夥,真到了那一步,老道也就真解脫了,從此歸隱山林,修身養性,落個逍遙自在。”
他這一說,反倒將了慕容複一軍:你要願意繼續合作,那我也願意出力一搏,你要不願意,大家一拍兩散,反正我的後路已經想好了。
慕容複瞪了老頭一眼,心裏有點惱火,卻不得不靜下心來細細衡量其中的得失,找人假扮袁承誌固然是一條妙計,但其中的風險也不小,昨晚現場那麼多人,隻要有一個人嘴不把門,計劃便前功盡棄。
一旦計劃失敗,雙方承受的後果也不相同,金蛇營了不起被打回原形,由一盤散沙變成另一盤散沙,可慕容家承受的代價就太大了,費了那麼多的人力物力,非但沒能達成目的,還要損失大批兵器,兩相對比,說天壤之別並不為過。
當然,這事也不是半點好處沒有,隻要過了吳三桂這一關,往後便等於拿住了金蛇營最大的把柄,他可以憑此光明正大摻和金蛇營內部之事,若操作得當,直接控製金蛇營也不是不可能。
到底還是一支發展了十餘年的義軍組織,別的不說,十數萬軍隊是實打實擺在那裏的,即便這支軍隊戰力低下,軍紀也談不上嚴明,其中還有各種各樣的小問題,比如匪氣難除,山頭、門戶、地域抱團現象嚴重等等,但對於慕容複來說,這些都不是問題,隻要軍隊到他手裏,他有大把的辦法可以解決。
問題是現在這盤散沙能過吳三桂那一關麼?袁承誌已死的消息真的能夠瞞得住麼?
這其中實在有太多的不可控因素,完全就是一場豪賭,一念天堂,一念地獄。
思緒良久,慕容複始終下不了決心,雖然他很喜歡跟人打賭,但那都是在把握十足的情況下,才會故意給別人下套,像這種全無把握或者說把握很小、而風險又很大的事,他是不會輕易下注的。
“你們有多少把握?”慕容複開口問道,頓了頓,又強調一句,“我是說假袁承誌的身份不被戳破。”
木桑道人麵色一喜,隨即皺眉思索起來,半晌答道,“八成,昨晚親眼見到承誌屍體的人就隻有你剛才見過的那幾個,外加青青,他們都會守口如瓶,至於……至於公子府上那幾位,相信也不會亂說話,其他人縱然有所懷疑,可畢竟沒親眼見到屍體,隻要盡快讓‘承誌’在人前露麵,便可消除他們的疑慮。”
“吳三桂打來怎麼辦?”
“公子多慮了,既然‘承誌’沒死,人心就不會散,該怎麼打還怎麼打,打贏了是造化,打不贏那也是天意如此,人力不可為。”
木桑道人說著又歎了口氣,頗有幾分意興闌珊之態。
慕容複挑了挑眉,“可畢竟袁承誌已經死了,下麵的人不知道,你們這些高層可都是一清二楚的,你能保證所有人都跟你一個心思,盡心盡力打贏此仗?”
這確實是一個要命的問題,所謂上梁不正下梁歪,金蛇營底下的人之所以沒有凝聚力,從根子上來說,就是上層人物帶的頭,這些個頭目表麵上一團和氣,暗地裏沒少勾心鬥角,以前還是因為袁承誌在,大家頗為克製,現在袁承誌不在了,誰知道他們心裏在盤算什麼?
別以為這些人滿口忠義就真的忠義了,君不見天地會風際中,那可算得上“忠義”的楷模了,實際上卻是康熙的人,天知道金蛇營裏有多少個“風際中”,又有多少個會在生死關頭選擇變節的人。
也不需要多,一個足矣,一個就能致使全軍潰敗,滿盤皆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