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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六月,是燥熱的又是多雨的。雨水洗去空氣中那股炙烤,留下青草與泥土的氤氳芳香。

外公家的小宅院旁邊有一片梧桐樹,清風拂來,枝葉搖頭晃腦沙沙作響,在這流火的日子庇下一片清朗。傍晚時分,正值放學,梧桐樹蔭下浮光掠影,一群少年飛馳而過。

從學堂回家的路,就要穿過這一小片梧桐林。透過縫隙,離得很遠就能看見外公灰藍色的身影定定地等在那裏。

外公姓朗,早年間和外婆開醫館藥鋪濟世救人,辛勞一世,未曾攢下什麼家業,隻得這城南宅院一間。日子算不上殷實,但在動蕩的亂世,這一宅一院的生活已屬不易。

夕陽的餘暉斜灑在外公身上,遠看著像是鍍了一層毛茸茸的金邊。外公高大的身影讓人很是心安,林錦時快了幾步,朝著外公跑去。

“小書包怎麼不背好,太重啦?”外公接過林錦時幾乎拖在地上的書包,拍打了幾下,挎到了自己的肩上。

時光像是一隻撲簌簌的喜鵲,一轉眼林錦時來到家裏和外公外婆住已經快八個春秋了,小錦時也到了該上學的年紀。在今年梨花盛開的季節,外公帶著錦時去到了小鎮上的學堂。

外公祖上位至前清翰林,到了外公這一輩雖從醫濟世,但也算是個讀書人。小錦時咿呀學語的時候,外公和外婆就隨手喂給她幾句唐詩宋詞,到了學堂先生考核,竟發現小錦時的學力已經是十幾歲孩子水平。林錦時就這樣插班進了高年段的課堂。

晚餐就是在院子裏的小圓桌,仲夏的晚風靜謐而舒緩,暗處偶爾傳來幾聲蟬鳴蛙噪。

外婆從廚間端出一盤油炸小酥肉擺到了小桌上,又轉身去廚間忙碌。油炸小酥肉陣陣香味,吸引著林錦時的饞蟲,剛伸出小手準備去抓,一隻蒼勁的大手輕輕撫上了錦時的小腦瓜。

“來看看這是什麼。”

是外公。外公將林錦時帶到了院裏的花壇,撥開上麵蔥鬱生長的杜鵑花,露出了下麵棕褐色的濕潤泥土。

映入眼前的除了泥土,還有泥土上新長出來的一層灰白色苔蘚。頓時,林錦時臉頰發燙,她知道,自己最近偷偷把中藥湯倒在土裏的事情暴露了。

不過外公沒有說什麼,揉了揉林錦時的小腦袋,把小錦時領回了晚餐的圓桌,隻道了一句,“好好吃飯吧。”

偷偷倒掉的那些中藥湯,是她從小到大喝來養肺的東西,又苦又澀,每每到喝藥的時候林錦時都百般抗拒。

什麼時候才能不喝呢?林錦時也不知道。問起來,外公也隻是說自己小的時候時常發燒咳嗽,所以父親母親就把她送來調養,等身體好了就不用喝了,父親母親也就來接她了。

可是自己明明已經很久都沒有咳嗽了,父親怎麼還沒有來呢?對於那一套說辭林錦時心中充滿了問號。另外從記事開始,林錦時就在這裏生活,這裏的生活很好,林錦時倒也並不是很想見父親和母親。

“喲,小錦時今天不開心啊?”剛才林錦時吃晚飯的時候就興致不高,現在吃完了飯像鴕鳥一樣把小腦袋埋進了被子裏,這點小動作全被外婆察覺到了。

林錦時緊緊抿著嘴,繼續蒙著被子不做聲響。片刻之後,又悶聲說道“別的同學上學,午餐都帶母親做的玫瑰糕,可好看……我帶的就老是那幾樣炒菜。”

“原來我們小錦時是想吃玫瑰糕了,明天讓你外公去鎮上看看,有一家賣玫瑰糕很出名的。咱們明天就吃玫瑰糕。”外婆粗糲的手掌摩挲上林錦時的背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