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舟發現解釋起來很困難,要分清她那些話裏哪些是他說的,哪些是她原創的很難。夏末也不一定給他分清的機會。何況就算他說了的那部分,夏末也很惱火,那也是他不應該說的。
“你生氣了嗎?”小舟吞咽了一下,然後等著夏末回答他。
但是夏末沒有回答他,他們走了幾條街,走了一個多小時一直走到家裏,夏末也沒再說話。
“我錯了。”小舟恐懼地想要挽回自己得到的東西,他很少承認錯誤,也從沒有這麼小心地跟人道歉。他以為夏末沒聽見他說的話,他提高嗓音又說了一句,“是我錯了。”
夏末沒有回答他。
完了。
如果時間能往回走就好了,如果老天能多給他幾個機會就好了。
至少,夏末給了他飯吃。
飯菜確實都準備好了,本來是個非常美好的夜晚,現在全被他搞砸了。夏末冷冰冰地在廚房裏開火準備加熱,一言不發地端上飯桌。他小心地避讓開夏末,在飯桌邊坐好,拿起勺子。
湯很好喝,暖暖地融化了胃裏的寒冷。本來是他應該得到的,他又開始這麼想,然後萬分恐懼。
他偷偷地打量夏末,夏末根本就不理他。他緊張過度了,又突然想笑。本來也有點好笑。沒有人知道夏末對他來說多重要,連夏末自己都不知道。現在突然有個女人給他定了罪,說他認為夏末是個失敗者,好像這事就這麼被坐實了。
他能給自己證明嗎?他證明不了。原來自證是最難的。何況本來就是尊嚴的問題,他追著一個男人說,我沒有瞧不起你,問題就能迎刃而解了嗎?那本身就是個無法碰觸的問題,尤其是在這個男人被戴了綠帽子的這一天。
他突然不想吃飯了,喉嚨緊繃得塞不進去食物。但飯菜都是夏末做的,夏末突然抬頭瞪了他一眼,他立刻條件反射地低下頭去吃。吃東西這種事,不管在哪個家庭裏,他都很難自由,也不能任性。
也許他應該回寢室去,也許他就適合沒人管的地方,他最適合自我流放。所以說分明是個怪胎,卻還非要往別人身邊湊。
但是夏末不能認為他是那麼看他的啊,他喜歡他崇拜他都到了什麼程度了啊?他憑什麼這麼冤枉他?他一陣憤怒,但是接著又被沮喪打敗——在夏末不痛快的這一天裏,是他撒了最後一把鹽。
飯吃完了,他主動幫著夏末洗碗。夏末幹脆就把活都丟給了他,擦了把手,突然跟他說,“我的女朋友跟別的男人曖昧,你知道了,但是卻不打算跟我說?”
“我怕你生氣。”小舟低著頭說。
“覺得我自尊心會受損。”夏末點了點頭,“我在你眼裏就那麼廢物?就脆弱的不能聽這消息?那她跟夏亦微劈腿這事都真成這樣了,你肯定也早就知道了?你覺得我這種處境特別好玩是不是?”
小舟抬起頭來,帶著一絲恐懼看著夏末,他的聲音咄咄逼人,他們兩人之間那種親密無間的氛圍已經一掃而空了。
不要再胡說八道了,你是我最重要的人,你根本不知道你有多重要。
他想說出來,但是他的嘴唇哆嗦了一下,他又遲疑了。他從小到大都沒有說過這樣的真心話,現在也還是說不出來。最動情的話,是他最後的底牌。如果連這個都說出來了,再被拒絕,他就無法麵對自己的絕望了。
所以他那時候也從來沒給夏末打過電話,即使他的文具盒裏寫著哥哥的電話。告訴夏末他想他,極度地想見他,瘋狂地想見他,他一定會來見自己,即使他會忘記自己,但他卻從來不是一個殘忍刻薄的人。但是他做不到,當時覺得如果說了這樣的話,他還是不來,他就再也沒有希望了。雖然後來他也逐漸明白,人與人之間有時候總要有一個人先湊近一步,另外的人才能領會到意思。所以有些關係,不進一步,終究就荒疏了。
可他還真就是個理論派,即使想得這樣明白,在這樣的年紀再次遇到這樣的問題,也還是做不到。如果他真的說得那麼煽情了,結果夏末還是生氣呢?
但是,往好的一麵想,有時候說什麼並不那麼重要,做什麼才重要。他又鼓起勇氣來。夏末隻是今天太生氣了而已,他應該知道自己是個表裏如一的人,等他消氣就會想明白的。
果然夏末自己轉開了視線,似乎不想這麼逼著他了,而且還咬緊了嘴唇,好像他自己也厭惡他剛才說的那些話。他自己心裏也不好受,小舟看得出來,又忍不住心疼他。
一直到睡覺的時間,夏末都沒有再說話。
這種滋味實在太難熬了,小舟幾乎不敢躺在夏末的身邊,又覺得能挨這麼近距離的日子基本到了頭。一夜失眠,天亮的時候他才想起來他還要上課。就在這個時候,他以為他已經糟糕得不能再糟糕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