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捷瓦莫吉,我們會死嗎?”
“我不知道,艾帕卡。”
“我們不上戰場也可以吧,反正也不缺我們一個人……”
“這是無法逃避的。我們必須同心協力。”
“……不然的話,我們都會死吧。”
“我不知道,艾帕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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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冬以來,天氣愈加寒冷。陰沉的雲團積澱凝聚,陽光稀薄到幾乎淡化無存,整個城市的建築物仿佛都籠罩在一片灰藍色的氛圍中。街邊盡是光禿禿的大樹,裹緊大衣的行人不時吐出白霧般的氣息。凜風間歇性的吹過大地,卷動著路上的易拉罐,發出陣陣的脆響。
早上9點多,在一所普通高校的某個教室內,眾人正無精打采地聽著班主任訓話。雖然她繃緊了臉,很嚴厲地喝斥個不停,但同學們都是一副呆滯的表情。也許,這種天氣總是會讓人出奇地慵懶吧。
經過一番艱辛而漫長的等待後,下課鈴終於悅耳地響了。本來有著拖課習慣的班主任這次不知怎的一股無名火起,居然一句“下課”就很幹脆地快步走下講台,猛地打開教室門——
“撲!”
班主任驚訝地張大了嘴巴。
——竟然有一個少女在開門的瞬間癱倒在她腿上。看到她雙眼緊閉的樣子,班主任立刻慌張起來。
“喂!你沒事吧!醒醒!!”
騷動開始,同學們紛紛擠到門口看熱鬧。嗯,很顯然這位年輕而嚴肅的老師事實上並沒有受過急救訓練或者說她沒有什麼急救常識,她現在所能想到的有效措施就是抓住一個昏迷不醒的陌生少女的肩膀不斷地、用力地搖晃,以致該少女的腦袋像鍾擺一樣劇烈顫動。
完全不亞於7級地震的搖晃施加在少女身上,足足持續了三分鍾但她仍然像個布偶般毫無反應。
“葉希?!”
擠在人堆裏的夏茵同學突然發出一聲超高分貝的尖叫,把大家嚇了一大跳,甚至連班主任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轉頭望著她。遭受無數目光聚焦,夏茵那一臉的愕然頓時變成尷尬的訕笑。“啊,這個,我……”
“唔……”躺在地板上的葉希終於被吵醒了。
“唷,小茵,見到你很高興。”葉希揉了揉眼睛。“這麼說我沒找錯教室嘛。”
剛剛稍微瓦解眾人注意力,好不容易脫離被聚焦狀態的夏茵再次炙手可熱,她尷尬得開始怨恨葉希了。
“你是哪個班的學生?為什麼躺在這裏?”班主任問道。
“我是這個班的學生。”葉希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灰塵。
“咦,莫非你就是新來的轉校生葉希?!”
“Bingo~”葉希伸了個懶腰。“本來我是想敲個門再進來的,但我實在太困了,於是就靠在門外睡著了。唔,現在我還是好困啊。小茵,你的桌子在哪,我要睡覺……”
“你這隻豬,成天睡覺就算了,現在又不在家裏睡,跑到學校裏來幹什麼!!”夏茵破罐子破摔,不顧體麵地扯明了兩人的關係。
“我怕你在學校裏太寂寞麼。”
“我在學校裏待得好好的,才不要你這個家夥來搗亂咧!!”
看著夏茵相當生氣的樣子,葉希報以她一個無言的哈欠。在眾目睽睽之下,夏茵覺得如芒刺背。對麵那個厚顏無恥的家夥是絕對不會理會別人的目光的,就算全世界的人都透過衛星電視看著她,她也照樣我行我素——但是自己可不一樣!!
每過一秒鍾壓力就成倍增長的夏茵果斷地抓住葉希的手腕,一手拽著她走一手撥開重重的人群,以無人能擋的強悍氣勢衝到自己的桌子前,然後粗暴地將她按在椅子上。
“睡吧,豬!”夏茵喝道。
“嗯,晚安。”葉希倒是心安理得地埋頭入睡。
尚未鬆一口氣的夏茵麵對圍上來的人群又繃緊了神經,她的腦子裏正迅速運轉著應對眾人的說辭。
“夏茵,你和她是什麼關係?”班主任好不容易才擠出一句話。
亂哄哄的教室突然間沉寂下來,大家都瞪大了眼睛等著夏茵的回答。
“啊。其實……”夏茵努力地讓自己保持鎮靜。“她是我的表姐,目前住在我家裏。”
“咦?我怎麼都沒聽你說過?虧我們還是死黨!!”一個女生嚷道。
“小路,你就算了吧。”另一個女生說道。“這件事說明了我們之間的友情有多薄弱啊……怪不得這陣子每次想到夏茵家裏玩她都會借口推辭,呃?話說回來她這個表姐就那麼見不得光麼?”
“林淩,小路!你們夠了啦!!”夏茵用一種“不要給我增加困擾”的眼神瞪著那兩人。
這時候,救命的上課鈴響了。
夏茵如釋重負地一屁股坐下去,她很竭力地忍耐想揍葉希一拳的衝動。
“你好像心情不太好喔?”坐在前麵的小路轉過頭說道。
“突然間變得好恐怖,和平時的你完全不一樣耶!”坐在後麵的林淩附和道。
“別提了啦……”夏茵歎了一口氣。“不知道怎麼回事,我一和這家夥在一起就特別容易變得神經質,老是不經意就失態了。唉……她害我在這裏苦心經營了兩年的淑女形象都破滅了啦!!”
“噗!”另外兩人同時笑出聲來。
之後,葉希接連睡了兩節課,大家開始對她的定力表示欽佩。
“她還真能睡,嗯。”林淩說道。
“她啊,每天清醒的時間加起來也就兩三個鍾頭吧!”夏茵毫不留情地挖苦。
“……”
雖然兩個朋友還有其他人都很想追問葉希的來曆,但夏茵總是用“問她本人”一句話搪塞過去,她心力交瘁得連謊話都懶得編了。該怎樣糾正葉希遲早會發表的荒誕言論對她來說才是頭等大事——她絕對不想讓那些奇怪的有色眼光投射到她身上,或者更嚴重的是因為那無可奈何的“曖mei關係”曝光而令她再度成為學校裏的新聞人物。不詳的預感告訴她,自從上次的“神秘脅迫案”過後她一直保持低調的努力即將不幸的付之東流。
“我明明隻想做個普通人啊……”夏茵在心裏無力的哀嚎著。
到了第四節課,臨近放學還有7分鍾的時候,葉希醒了。
“唷,我居然醒了啊。”葉希自言自語。
“你……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夏茵強忍住額頭上浮起的青筋。
“本來就忘了交待你的嘛。”
“又是什麼意思?”
“我想說,如果我一直沒醒的話,那就得拜托你抬我回家嘍。”
夏茵瞬間以完全敗北的表情伏倒在桌子上。
放學的時候,葉希正想走,卻被夏茵拉住了衣領。“喂,你這家夥來學校是幹嘛的!!至少跟我的死黨們打個招呼再走啊!!”
葉希回過頭,隻見小路和林淩同時對她露出尷尬的微笑。
“嗨,我叫程小路。”“嗨,我是林淩。”
眼前的兩個女生似乎有種雙胞胎的感覺。因為她倆都是纖瘦的體型,身高也差不多。長發披肩,額前同樣覆蓋著濃密的漆黑劉海,甚至連五官顯得一致的柔和。有所不同的是,小路的臉型較圓,而林淩的下巴有些尖。
“嗨,嗨。”葉希先往左邊“嗨”一下然後再往右邊“嗨”一下,接著轉身嘀咕。“肚子餓了,回家吧……”
夏茵強忍住抓狂的衝動,對小路和林淩露出尷尬的微笑。“如果你們想揍這家夥的話,我會幫忙按住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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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深夜。
微弱的月光在天空中渙散開來,長街沉寂得仿佛深海底一般。路燈朦朧地照耀著林立的商鋪,每一麵玻璃窗後麵都是黑暗的所在,惟有廣告牌遺留著斑斕的色彩。而在路中央,一名少女正漫無目的地行走著。
忽然,一陣低沉而強勁的機械咆哮聲猶如奔雷來襲,撕破了夜空的寧靜。在望不到盡頭的長街深處,驟然出現了兩團明亮的光芒,看起來就好像黑色巨獸的白熾眼珠一樣。
——當然,那隻是兩輛在高速行駛中的摩托車罷了。
宛如不了解飆車族喜歡酗酒後耍帥的習慣,少女仍然旁若無人地在馬路中央漫步著。刺眼的車燈光柱照射著她那靜謐而冷漠的臉孔,顯現她並沒有一絲慌亂,或許她根本就不屑於慌亂吧。不到數秒的短暫時間,兩輛摩托車便一左一右地從少女旁邊呼嘯著疾駛遠去,幾乎是擦身而過。
撲麵而來的烈風瞬間吹亂了她的短發,但她不曾停下腳步。
過了一會後,視飆車的瀟灑度為生命的青年們感到自尊受挫而原路返回,這次他們開得舒緩多了。少女在前麵走著,他們慢騰騰地跟在後頭。
“喂,美女,你等一下嘛。”
“什麼事?”少女從容地回頭問道。
“一起兜兜風怎樣?上車吧!”
青年們毫無忌憚地以最直白的口吻向她搭訕,態度自然得有如向相識十幾年的老朋友邀請一樣。麵對著這三個輕佻的家夥,少女居然不作任何考慮就隨口答應了。
“那麼,要去哪裏呢?有趣嗎?”
“當然很有趣。”
於是,少女爬上了其中一輛摩托車的後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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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時間,在這個城市的另一處……
三個有著豬朋狗友關係的男生正坐在路邊攤一邊吃小炒一邊喝酒。空盤、殘渣、酒瓶堆滿了一桌子,地上到處都是煙蒂和麵紙團,狼藉得好像是個垃圾場,幸虧他們並不介意。連續吃喝了近兩個鍾頭,酒意寒意尿意一起湧上心頭,便開始有人撐不住了。
“……我們本來應該吃火鍋才對。太冷了。”
“笨蛋,到現在才說這種話!!”
“我們兄弟三人難得聚會,就別掃興了。”
“對啊對啊!幹杯!!”
所謂的“難得聚會”並不是指他們要隔很久才難得聚到一起,而是他們難得能湊到錢痛快地吃喝一頓。他們都是零用錢不多的窮學生,每一次的聚會對他們來說都是錢包大出血的時刻,痛並快樂著便是他們的座右銘。
……男人的友情,難道隻能靠吃喝來維係嗎?
邱實的心裏忽然冒出了這句話。
喝了太多酒,腦袋似乎在不斷地膨脹。神誌有些恍惚,但還沒至於到胡言亂語的地步,隻是困倦得不想說話。相比之下,另外兩人的酒量就好得多了,他們一邊頻頻地幹杯,一邊喋喋不休地議論個不停。他艱難地灌下一口苦澀的液體,望著那兩個朋友快速一張一合的嘴巴、還有那指手畫腳的神態,忽然間有種奇特的陌生感油然而生。
……怎麼好像有些被孤立的感覺。
但這兩人,是自己最好的朋友啊?
一定是酒精作祟,才讓自己覺得眼前的一切都是晃動不定的虛像吧。無法驅散這種感覺,糟透了。
“上次你不是被三年級的那個大塊頭揍了嘛。”
“操,別再提起這件事!!”
“喂,你知道八班的阿勇吧?我昨天經人認識他了。”
“那個打架起來像玩命一樣的家夥?!”
“我本來想請他吃一頓的……”
“媽的,你到現在才跟我說!!早就該請他吃飯了!看看現在……靠,兩點半了,過幾天再說吧!有了錢再請他,一定要把他拉到我們這邊,不然日子太難混了!”
……用吃喝就能拉攏一個人麼。
所以那叫做拉攏,而不是做朋友吧。
那,我算是有所謂的朋友麼。
憤世嫉俗的語句猶如火花般不斷閃現在腦海裏,他猛然覺得自己的內心變得像刺蝟一樣。酒醉後的感覺越來越難受,寒風吹得他很想嘔吐,已經到了忍耐的極限了。
“我先回家了。”他緩慢地站了起來。
“這麼快?喝個盡興再走嘛!”
“今晚狀態不太好,算了。拜拜!”他勉強地擠出一絲微笑,然後往桌上扔下兩張紙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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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裏,是一個被棄置多年的建築工地。
大塊大塊的混凝土與廢磚爛渣堆成一座座小山,穿過由這些垃圾山環繞而成的泥濘小道,他們進入了一幢殘敗不堪的危樓。牆體遍布裂痕,鋼筋裸露在外,所有玻璃窗都被破壞成一圈碎片。徹骨的夜風從無數的縫隙和窟窿卷入室內,但仍然無法驅散那萎靡的氣息——
簡易而粗糙的壁爐裏燃燒著熊熊火焰,四張陳舊的長型沙發椅散落周圍,蜷縮在上麵的數名衣衫不整的男男女女正彼此滿足著原始的yu望。
最先引起少女注意的,卻是充斥著整麵牆壁的光怪陸離的花紋。盡管原本斑斕的色彩在火光照耀下顯得有些黯淡,想必在白天時會更加妖豔、張狂,但正因如此,那些粗大潦草的俚語髒話與揮舞鐮刀的鬼魂、盤旋吐信的蟒蛇、怪獸的血盆大口等等詭異圖案交織在一起,在幽暗中反而更強烈地衝擊視覺。
“這些是什麼?壁畫嗎?”少女喃喃問道。
在她旁邊的某青年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拜托,別用這麼古典的詞彙啦,隻是塗鴉而已!嗯?看不出你對我們的作品還很有興趣的樣子?!”
“你們畫這些,想表達什麼?”少女又問道。
“靠,別用這種像電視台記者一樣的口吻啦!我們隻是隨手亂畫,玩玩嘛。”
“遠古的人類,會通過壁畫來記錄他們活動蹤跡的訊息。”少女說道。“你們的塗鴉,也應該多少傳遞了一些訊息吧?在這個城市的其他地方,不是也有類似的塗鴉麼?”
“我們是會到處塗鴉沒錯啦,但我們可沒有追求啥藝術方麵的內涵或者是要煽動革命什麼的,塗鴉就是單純的塗鴉。”某青年聳聳肩。“喂,現在討論這種問題實在很不合時宜耶,你居然給我扯到啥遠古人類去還一臉嚴肅的表情,我靠。像你這種女人我還是第一次見到咧!”
“別那麼多廢話啦!”另一個青年說道。“小妹妹,你難道沒有看到這屋子裏的人都在happy麼?”
少女終於把視線轉到那群正在集體狂歡的人身上。比塗鴉更刺激的景象印入眼簾,她似乎露出了對此有著濃厚興趣的表情。
“喔?現代的人類已經變得如此開放了?”少女一臉大開眼界的樣子。“這樣公開的交換性伴侶,完全不受傳統道德的束縛呢!”
聽著她繼續發表不合時宜的言論,兩名青年啞然失笑。
“追求快樂是人類的本能,分享快樂是人類的美德!”某青年強忍住笑,學著少女的腔調說道。
“沒錯沒錯,快樂就是要分享才會快樂的……哈哈,哈哈哈!”另一個青年怪聲怪氣地說道。“來,和我們一起分享快樂吧!”
說著,那家夥當著少女的麵,就不知廉恥地掏出了那話兒。
猝然看到赤裸裸暴露於眼前的東西,本來在這良好氣氛下被青年們視為唾手可得的少女突然間麵容一陣抽搐。她慌忙地掉頭望著地麵,雙手捂著嘴巴就像要嘔吐出來一樣。
“喂,怎麼啦?”青年們很是詫異。
“真是遺憾,看來我的身體對你們相當排斥呢。”少女低沉地說道。“給我把那玩意收回去,馬上!”
“哈?為什麼?”
“不是叫你馬上……的麼!!”少女怒吼一聲,同時手臂一揚。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她的衣袖內忽然飛快地鑽出一條黑色的蛇——姑且認為是像蛇一樣的長弧黑影吧。黑影在空中仿佛有著生命力般竄動,一眨眼就撲到那家夥的麵前。他還沒反應過來,那黑影的尾端瞬間宛如繁花綻放、形成十幾個分叉,迅猛地將那家夥的腦袋整個籠罩在裏麵,並牢牢地箍住他的脖子,簡直就像狂暴的食人花在狩獵生物一樣。
受到這種驚嚇,那家夥原本昂首挺立的小弟弟頓時羞澀地縮回褲子裏。
“隻要動彈一下,你就準備頭顱落地吧。”少女冷冷地說道。
“呃——呃——”那家夥害怕得隻能發出單音節的聲調。好像被鯊魚的大嘴吞噬般,感覺上似乎有無數密密麻麻的尖牙利齒就要嵌入皮肉,甚至連耳孔、眼睛都不能幸免。在這種令人毛骨悚然的體驗下,他更寧願自己變成木雕泥塑般毫無知覺的物品。不用說挪動腳步,他連大氣都不敢喘,身體僵硬得有如走完發條的機械傀儡。事實上,他已經因為過於激動而尿了一褲子。
“噢,我的媽呀!”另一邊的某青年發出詠歎調般的嚎叫,直接導致那群正在激烈苟合中的狗男女們來了個集體急煞車,紛紛好奇地向他望去。
“啥?那是什麼?”“喂,你們在表演什麼餘興節目啊?!”“沒事別叫那麼大聲好不好……”
少女的臉上閃過一絲煩躁的神色,接著又有一條黑影從她另一邊的衣袖鑽出。這次的黑影分岔得更快,簡直就像樹枝一樣伸展,而且還各自分頭向在場者追蹤。直到獵物麵前,分細了的尾端又驟然綻開——
“啊!!啊——!!”
一陣此起彼伏的尖叫聲過後,屋子裏倒是安靜了。
同樣的恐怖體驗降臨到每個人身上,也就是所謂的同病相憐吧。冷汗直冒,頭皮發麻,雖然驚慌得很想歇斯底裏地大喊,但喉嚨卻沙啞得擠不出聲音。更妙的是,這群被瞬間定格了的狗男女如今隻能拚命維持自己的體位不變,以免性命之虞。
“……本來想殺了你們。”少女緩慢地說道。“哼,要不是我想到一個主意,覺得你們還有點作用的話,你們早就沒命了。不管隔了多少年,人類還是一樣醜陋!!”
這一次,沒有人敢再嘲笑她的奇怪言論,隻能乖乖地做忠實的聆聽者。
“而你這個家夥——”少女把矛頭指向那個對她露出下體的青年。“雖然我不殺你,但我要給你點懲罰。你知道,什麼是墨刑麼?”
“墨、墨、墨、墨……墨、墨……”那家夥像是舌頭打結般語無倫次。
“就是要在你的臉上留下個紀念啊白癡。”少女陰冷地說道。
話音未落,那家夥就發出了淒厲的慘叫。清晰的刺痛由肌膚傳入大腦,看不到卻想像得出的畫麵加深了他不明言狀的戰栗。雖然如此,但他還是相當堅強地沒有做出掙紮——忍著痛總比腦袋搬家的好。
一會後,像章魚觸手般的黑影變幻彙聚,重新收回少女的衣袖中。於是,被解除束縛的眾人霎時精疲力盡地癱倒下去,就像剛從一場噩夢中蘇醒一樣。被施刑的可憐蟲顫抖著摸了摸自己的臉,然後再看自己的手——並沒有血跡。但是,兩個奇怪的符號已經深深地烙印在他臉頰上。
“聽好了,你們這幫家夥!”少女提高了聲調。“剛才隻是一個小小的警告而已,不想死的話就乖乖地為我做一件事,一件非常簡單的事!”
“——塗鴉!!”
“這對於你們來說是很擅長的吧!我命令你們,在這個城市裏每一個顯眼的地方都給我塗鴉!至於塗鴉的內容,我已經刻在這家夥的臉上了,你們給我仔細看好!不能寫錯!!錯了就要你們的命!!”
眾人麵麵相覷,顯然都覺得這個“命令”很令人費解。
“還不明白是嗎?那我給你們每一個人的臉上都刻上記號怎樣!!”少女怒道。
“明白了,完全明白了!”“我也明白了!!”害怕被毀容的家夥們爭先恐後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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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不知從哪發出一聲不易察覺的悶響。
路麵在幾秒鍾後變得顛簸了——不,是單車的後胎破了。原因是碾到了路邊的碎玻璃——某個缺德鬼把酒瓶砸到路邊導致的結果。邱實露出了苦笑,因為他也幹過這種事,而且不止一次。
推著車走了一段路,疲憊愈加嚴重,他終於放棄了堅持。這種時間是找不到修車鋪的,而且離家裏的路程還很遙遠。酗酒後光是走路就仿佛踩著棉花般輕飄飄了,現在推著單車走的姿勢簡直像是在舞龍。腦袋已經麻痹得沒有思考能力,他無意識地把手一鬆丟掉了單車,繼續茫然地前進。
……好想睡覺啊,鑽到溫暖的被窩中蒙頭就睡。但現在對於他來說,這個再簡單不過的日常行為卻猶如奢侈的冀望。
再忍耐一下吧……再忍耐一下吧……再忍耐一下吧……
非常難熬,他艱難地走著,真正意義上一步接一步的走著。許久後,他腳下一歪,也許就如自己所期許與默認般倒了下去,身體呈大字形躺在路中央。
天氣很冷,睡在馬路上會不會被凍死……?
——就把我凍死吧,可惡!
活在這世界上有什麼意思!
被生下來,就是為了過這種平凡乏味的生活麼?被置之如此環境,就注定了細屑的現在、渺小的未來麼?那樣子的話,活著與一隻工蟻有何區別?不能受到理解,不能尋求理解,被困在小圈子中無法跳脫,內心世界永遠都被嚴酷的現實規則封鎖,喉嚨從未發出真實的聲音,隻剩靈魂在孤獨地躁動。
甚至,連一個了解自己思想的朋友也沒有。
憤恨暫時地將睡意退卻,他忍不住脫口而出。“我——好——孤——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