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舊曆末年(1 / 2)

舊曆最後一年,開春。

冰雪漸融,萬物待蘇。

路是黑土碎石路,偶有幾叢柳蒿芽,沒有什麼奇怪。

奇怪的是人。

這條路,平時往來的都是飛候,騎著上等快馬,五百裏遞送軍情,擋路者殺。

今日,隻有一個高瘦的少年獨行,白衣白袍,略微吃力地扛著一柄長槍,腰掛一壺小酒,一步一步地走向絕寒北地。

少年駐腳停望,前麵就是奉天城了,城牆上守軍寥寥,早已逃跑十之七八。

城的另一邊,駐紮著十七個營帳的六萬遼軍,旗幟飄揚,炊煙嫋嫋,橫貫十餘裏。

短短二十餘日,上京的遼兵仗著入冬以來休養得十分健壯的戰馬,一路南下,已攻占漢人六城十九縣。

少年突然一個翻滾,臉朝下趴在路旁的溝渠裏。

一隻遊隼掠過天際,盤旋兩圈,便順著黑石道路飛向南方。

許久,也沒見少年動彈。水麵有均勻的氣泡冒起,這少年,竟用長槍橫在溝坎上固定著身體,就這麼睡著了?

戌時剛到,北方的城池已被夜幕籠罩。風吹過,鬆樹篝火燒得很旺,幾個遼軍夥頭翻滾著烤架上鮮宰的全羊,滋滋作響不斷冒出的羊油,勾引著每一個兵漢子肚中的蛔蟲。

耶律休是遼軍第七帳的一個千夫長,前兩天攻打縣城,帳頭居然叫自己率部留下看守糧草輜重馬匹,其他千夫長攻破了漢人紙糊般的城守後,個個如同打了雞血,有摘人頭別腰間拿軍功的,有挑大戶人家掠奪金銀珍寶的。

當然,稍微有點級別的軍官,都去找漢人那細白姑娘泄火去了。

那些家夥扯開了嗓子,咋咋呼呼,吹噓了整整兩天!

一群臭蒼蠅!

他娘的,明天攻打奉天城,老子一定要好好顯擺一次威風,我堂堂一名皇族後嗣,一定要帶領弟兄們第一波破城,第一個衝殺到官府裏,拿最大的珍寶!玩最白嫩的小娘姨!

耶律休狠狠的咬了幾口手中的羊腿,仰頭灌了幾口鬆子酒,腹中卻突然絞痛起來。他丟下酒肉,罵罵咧咧著,一路小跑尋了個小樹林解開褲帶蹲了下去。

黑夜的月,很皎潔,適合花前月下,談情說愛。

耶律休感覺一陣微風掠過,不由得打了個激靈。風在北地整天都刮,沒什麼稀奇的。

一陣暢快後,他扭頭找尋一些樹木枝葉什麼的擦拭,結果,耶律休的頭,就這麼滾落在了地上。

一位少年從樹林裏走了出來,捏著鼻子,肩上扛著一把長槍,半臂長的槍尖一半閃著光,一半滴著血。

白衣,白袍,白色的月光。夜,也適合殺人。

這一夜,遼軍有三個營帳的帳頭、十一個千夫長,全在無聲無息中被刺殺身亡。

翌日,遼軍暫停了對奉天城的攻伐。拔帳後退三十裏。

第二夜,遼軍雖然大幅度加強了夜巡,全體將士睡眠時甲胄不脫身,兵器不離手,依然有兩個帳頭、七個千夫長被殺。

負責此次南征的總指揮官,六萬部族軍左統帥金童兒下令大軍再退六十裏。

一萬騎兵,五萬步兵,浩浩蕩蕩,如長蛇般延綿數裏,向前兩天攻打下的大良縣撤防。

本來兵銳當盛,一鼓作氣,拿下那奉天城,便可長驅直入,將薩滿旗子插遍黃河流域中原沃土,怎奈這兩夜發生的事情,著實可怖。一向能征善戰,不畏死亡的諸軍大小頭領都縮起了頭,表麵一個個嚷嚷著要血刃仇人鼓舞士氣,私底下卻挨個跑到自己大帳內紛紛要求撤軍。八百裏外上京城內的那幫皇族老爺子們很快就會收到撤軍的消息,加上一群夾帶私貨的軍政對頭們煽風點火,自己的前程免不得要跌上幾跌。

搞事的人是誰?絕對不是那群膽小如鼠的漢軍,自己從軍殺伐二十年,竟看不出一絲門道,每日放飛的幾十隻遊隼也偵查不到任何敵情。軍中大薩滿做了占卜,說是闖營帳者隻有一人,用槍殺的人。

一人,一槍?殺退我六萬精銳共九十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