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壓馬路的離開(1 / 1)

完美關係1

下午4點鍾,我在北京站看到了壓馬路。從我到火車站開始,雪就開始下了。雪花紛紛揚揚的飄著,這些童話中的精靈,落在人行道上,慢慢堆積。壓馬路直立著,當我在站台昏暗的角落裏看見他的時候,他一直沒動過,眼光躲閃著我,把自己封閉在自己的世界中,好象周圍空無一人,除了海子,我知道。海子似乎成了催眠的懷表,把他帶入整日整夜的恍惚中,最終進駐了他的軀體和思想。

壓馬路裹在羽絨服裏,衣服在他瘦削的身架上吊兒郎當地敞開,仿佛隨時能把他的肩膀壓垮,就在一年前,這副肩膀還能承受一個人的重量。那時在陽溯的西街上,深夜,他和來自俄勒崗州的夥伴們一起,玩著可能不同國籍的孩子們兒時時常會玩的遊戲——每一個男孩背上一個女孩子,在大街上追逐打鬧、嬉戲。盡管藍黑色已經從他的眼眶擴大至顴骨,像是貼著兩塊灰紗布,可他的眼睛仍然閃著光芒。情人節的燈火照亮了半個陽溯的夜空,照亮了月亮山,照亮了漓江,照亮了街頭擁擠的人們。我們幾個人從西街擠出來,肩並肩站著、呼叫著響應天空中絢麗變幻的煙花——這些人們自己製造出來的瞬間無限美麗,幸好還有理智尚能讓我們分辯它的本性。

“你告訴他們,我順利地離開了,特別要告訴昆昆。”他握著煙的手在空中畫了個半圓,壓著聲音這麼說著,然後,吸了一口煙,用一種筋疲力盡而又如釋重負的口吻跟我說話,這種口吻象是在詮釋所有被誤解的答案,那些無法用語言描述的話語:“我去我的山海關……”他擺弄著胸前的黑圍巾,那是他遠在深圳的最愛的女人留下的唯一紀念品。他用了一副當初在逗號酒吧時,時常浮現的那副玩世不恭的神情,看著煙灰在圍巾的穗子間飛揚。

“我會去看你。”我說,聲音很小,在這渾濁混亂的空氣中,他聽到了。他的眼裏寫滿疑惑,臉上現出笑容,是想向我證明他對生活仍然充滿美好的向往。“你應該去看天堂島的陽光,沙灘,海水和珊瑚,你會喜歡的,我保證。”

我以為他會問我什麼時候去看他,他卻不再說話了。我心裏盼望他在火車出發前再和我多說些什麼,可是沒有。以前,通常在夏天,他會乘坐火車從廣州到陽溯享受慵懶的味道——陽溯是他心中一隻永遠睡不醒而需要時常安撫的貓,而今天,火車帶他走上北方的旅程。列車在鐵軌上發出轟轟隆隆的聲音,在雪花中很久才平靜;而那幾聲青春最後的裝腔作勢的吼聲也在鐵軌上消失了。

從火車站出來,我沿著長安街往前走,人們穿著臃腫的衣服在這個城市遊蕩,他們大概遺忘了夏日歡樂的時光,寒冷的風雪覆蓋了所有的建築物——供我們享樂的城邦,覆蓋了所有被我們不小心錯過的幸福,每個人都曾經嚐試找回它,哪怕僅僅是一星半點的幸福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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