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上了兩節美術課,黃雁讓學生們將顏料收拾好,幫他們把畫架挪到牆邊,並將還沒完成的畫連同畫板取下來,帶回去繼續畫。有些已經全部畫好的,就隻將畫取下來帶回去。
她看著學生們陸陸續續走出畫室,鎖好畫室門,準備回辦公室準備下午的課。
剛走出畫室,就碰見了同學兼同事江婷婷,兩人一起走出藝術樓。
其實她們兩人任教的主課是語文,黃雁兼任美術課,江婷婷兼任音樂課。兩人都剛從雲洲師範學校畢業,分配雲洲市一個比較偏遠的小鎮——新河鎮教書,到現在為止,工作還未滿一年。新河鎮雖然偏遠,但她們學校——新河小學因為是鎮上的中心小學,條件還不錯,各項配套設施齊全。
主要建築有教學樓兩棟,一棟是文化課教室,叫興學大樓,一棟教術科類的,掛牌是藝術樓,中間是行政樓一棟,最後麵一棟是教師宿舍樓,都是套間。不少老師攜家屬住在學校。單身教室一般是兩人合住一套宿舍。黃雁平時也住在學校。
學校麵積挺大,環境也不錯。一路分花拂柳,江婷婷邊走邊不斷唉聲歎氣,道:“大雁,你中午一定要幫我,不知為何,今天這班學生的紀律老是不好。”
黃雁點點頭答應一聲,低頭走台階,不再做聲。
走完台階,上了小操場,就聽江婷婷蹭了蹭她的胳膊,低聲說:“章老師來了。”她倏的抬起頭來,眼裏略帶張皇地四處探看。
是的,章老師,章鴻,他右手胳膊夾著書,依然是西裝革履的,腰背挺得直直的,昂首闊步地走來,看樣子也是要到藝術樓去上課。
“嗨,章老師,”黃雁阻止不及,邊上江婷婷已經高聲打起了招呼,她屏住呼吸,抬起眼睛看他,張了張嘴,卻無法發出聲音來。
但很快她就發現自己的緊張和猶豫都是多餘的,人家根本連眼角的餘光都沒分些給她,倒是看了江婷婷一眼,客氣地回應了她一聲:“你好!”然後神態自若得近乎冷漠地走了,從她的身邊走過去了,轉身消失在藝術樓的拐角處。
黃雁覺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都瞬間凝固了起來,冷得她幾乎要打起顫來了。
就聽身旁的江婷婷氣呼呼地說:“哼,裝什麼高冷?走,咱還不想理他呢!”拉著她的手臂,朝教學樓方向走。
她強忍著即將奪眶而出的眼淚,麻木地跟著江婷婷走。
江婷婷忽然歎了口氣,說:“你說你們這是什麼孽緣?那章鴻在師範學校裏教書教得好好的,為什麼會忽然來這裏掛職啊?去哪掛不好,非得掛在這裏?說什麼下鄉支教?而且還一來就是三年!”
又悠悠歎了口氣,替黃雁出起了注意:“這三年怎麼熬?要不,你趕緊再找一個?我看陳瓊她們學校那個同事就不錯,陳瓊她哥也很好。你何必吊死在他這棵歪脖子樹上。”
黃雁搖搖頭,盯著腳下的路,沒有說話,她怕她一開口,就會控製不住情緒。她記得那天在會議室裏看到他的時候,也十分意外。
校長在教師大會上做介紹:“為全麵振興鄉村教育,特別是要補鄉村小學藝術類教育的短板,上級部門派教育局藝術類教育教研組的成員下鄉對各鄉鎮小學的術科類教學進行幫扶。我們鎮由音樂教研室副主任章鴻同誌帶隊進行幫扶。因為本校是鎮中心小學,他在本校掛職副校長,希望以點帶麵,提高全鎮的藝術類教育水平……”
要不是校長的長篇大論,她還差點自作多情地以為人家是追著她來的。
可笑的是,來了兩個多月了,他們別說私底下講一句話,幾次黃雁躲閃不及,不得不麵對麵的時候,人家卻連給她一個正眼都嫌多餘,直接選擇無視了。黃雁不禁苦笑,她這應該叫做自作孽不可活。
那棵長在她心裏的青鬆依舊,隻是如今已然高大得她無法仰視了。她歎了口氣,在辦公桌前坐了許久,眼前的教參書裏密密麻麻的文字,沒有一個能跳得進眼裏去。
滿腦子隻有那個背挺得很直的身影,那樣堅挺,也那樣孤傲。章鴻,章鴻,我們為何會走到今天這般形同陌路的境地呢?那,明明可以天各一方,為何又會成為同事呢?相逢何必曾相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