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生在亂世,人如浮萍,豈能隨心所欲?
為了避免被認出是僧尼,慧定師父我們三人換上男裝,扯下一塊粗布包在頭上,一路西行。慧定師父說往西出了南越,就是烏西國,烏西國並未禁佛,我們在那可繼續學習佛法,尋求棲身之所。
我們走了一個月才走到瓷州,離烏西國還差得遠。這一路極其艱難,我們兩個小孩腳力有限,我在路上又發了幾天高熱,盤纏全拿來給我看病,所剩無幾,慧定師父隻好帶著我們一路乞食,風餐露宿。
我心裏難過,猶豫著要不要把子宬送的玉佩拿出來典當,但想著如果慧定師父問起玉佩來曆,我怎麼言明?如果以後再遇到子宬,沒了玉佩我怎麼交待?思來想去,最終我還是沒有把玉佩拿出來。
那真是一段不堪回首的日子。但也就是那段日子,我才知道真正的人間是什麼樣子。
以前總覺得人間不過方寸大的寺院,古佛青燈,暮鼓晨鍾。現在明白人間還有顛沛流離,朝不保夕。。。
最初乞食時,還遇善心人施舍,每天基本有一餐飯食,有時途中采摘野果,勉強能果腹。雖比不得過去在庵中的日子,但也還過得去。但越往西行,人煙越少,村莊越是破敗,不少人和我們一樣食不果腹,哪有多餘的食物可以施舍?
走了近一天的路,慧定師父把唯一半塊硬餅分給我和妙清,自己默默地念經。慧定師父已是一天多沒吃過東西也沒喝過水,這近兩個月下來早已是餓得麵黃肌瘦,但她從未埋怨過什麼,甚至眉頭都未皺一下,仍舊每日早晚禮佛從不落下。
我看了看手中的餅,又分了一半遞回給慧定師父,說:“師父,我胃口小,不太餓。這一半您吃吧。”
慧定師父遲疑了半晌向我點了點頭,接過了半塊餅,念了句“阿彌陀佛”,微笑著細細地嚼了起來,像品嚐仙果一般。
“師父,這種日子您不覺得辛苦嗎?”妙清比師父狀態好不到哪去,她正是長身體的時候,以前飯量很大,現在吃那麼一點哪能填飽肚子,原本圓潤的臉頰早就消瘦下去,露出尖尖的下巴。
“人生無常,一切皆苦。生老病死,愛別離,怨長久,求不得,放不下皆是苦。浩浩長海,流的是苦淚;巍巍宮闕,築的是苦骨;嗨喲號子,發的是苦聲;燦燦華服,織的是苦絲。。。總之一切皆是苦。但如果能將所有的一切看作是佛祖對我們的磨煉,即使是苦難也能甘之如飴。萬事無常,苦樂也無常,自然能坦然麵對。過去在庵裏我們是修行,現在流離失所,風餐露宿也是修行。無常能為我們的修行開拓更寬廣的空間,苦難也會成就希望。”慧定師父微笑著,眼中光芒萬丈。
我細細地體會著慧定師父的話,突然覺得那如同嚼蠟的硬餅子也變得有些香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