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早起來,院子外頭白茫茫的一大片。雪下了整晚,快天亮了才停,現在積了足有兩寸厚。
王金秀從被窩裏爬起來,穿好了中衣,緊接著翻身下床,邊穿棉襖邊推開門,大著嗓門往院子裏招呼兒媳婦去幹活兒,“娟兒,慧香,快去雞舍看看,雪下得大,你們去把雞舍頂子上的積雪除一除。”
說完了回身往床上瞅一眼,推一把,利落的對她男人說,“行了,天亮哩,你眯瞪一會也趕緊起來。”
說罷扣好棉襖上的扣子,風風火火梳了頭,隨便收拾了一下,就往灶房裏鑽,準備生火燒開水。
王金秀是周村出了名的能幹人,從隔壁村嫁過來二十幾年,將家裏打理的幹幹淨淨,日子也過得紅火。她男人周虎生人老實,勤快,種田種地一把子好手,夫妻兩個生了三個男丁,老大叫周開榮,老二叫周開華,老三叫周開富,原本還想生個老四叫周開貴,誰知後來再沒懷上。
得,好好的“榮華富貴”愣是沒湊齊。王金秀時常念叨,就是這名字出了問題,好寓意沒湊齊反倒成了敗招,連累了他家的好運道。
原來啊,他家老三周開富生下來就格外體麵,滿月以後臉圓嘟嘟,粉嫩嫩,清秀好看的和年畫上的福娃娃似的,王金秀喜歡的緊,笑的嘴巴都合不攏。後來這老三也爭氣,學說話走路都比同齡人快一大截,加上後來村裏路過一個會算命的和尚,和尚來家討水喝,周老三便邁著稚嫩的步伐,用泥碗給和尚遞井水。
和尚一看周老三,眼睛都亮了,又是摸骨又是看麵相,還問了八字,最後欣喜的說,這孩子將來有大造化。
那時候王金秀還沒太往心裏去,後來隨著周老三越長越大,越長越體麵,白白嫩嫩簡直不像個莊戶人家的娃娃,王金秀猛然想起那年老和尚的話,難道這大造化是說孩子將來能做官?
她越想越對,隔日就割了兩斤肉,提上一籃子雞蛋去鄉裏的私塾,請先生教她家老三讀書。
王金秀剛回想到這,大兒媳婦羅娟兒進灶房了,一邊哈氣邊說,“娘,剛去瞅了,雞舍好好的,沒啥問題,我把頂子上的積雪除幹淨了,你看,雞昨兒還下了兩個蛋。”
說著把手張開,裏頭臥著兩枚白白胖胖的雞蛋。
王金秀把雞蛋接過來,寶貝似的放到邊上存雞蛋的陶罐子裏,一邊放一邊和兒媳婦嘮叨,“你說老三模樣好,性子也好,咱家也不差,他咋就娶不上媳婦呢?”
原來,自周老三六歲去私塾開蒙,這書一讀就是十四年,他讀書踏實,先生都誇他,可除了踏實以外,就沒半點讀書人的天分,至今連個秀才都不是。
周老三自己都說了,他不是那塊讀書的料。
可王金秀不信邪,連哄帶勸加壓迫,又逼著周老三在私塾多待了幾年,這不,一晃他就二十了,這婚事也耽擱了,早幾年媒婆還愛上門說道,王金秀想著他家老三是讀書人,把兒子看的比金疙瘩還寶貴,愣是一個沒瞧上。
等她準備叫老三放棄讀書,回來老老實實種田種地,好家夥,當年瞧不上的姑娘們老早就嫁人了,娃娃都生了倆個,就她家寶貝老三還是光棍一條。
大兒媳婦蹲下來,一塊幫著點火燒開水,心想還能為啥,還不是您早先眼高手低,現在老三年紀上去了,除了多讀過幾年書,模樣好看些,地裏的活計半點不通,恐怕連五穀都識不全,可不是沒姑娘肯嫁嘛。
但她可不敢把心裏話說出來,邊拿柴禾邊安慰王金秀,“興許緣分沒到,咱們找媒婆慢慢相看著,總能找到稱心如意的姑娘,娘,你別太心急了。”
王金秀怎麼能不急,同樣的是二十的年歲,老大老二那時孩子都有了,輪到老三他還一個人孤零零的,做娘的怎麼能不著急,她越想越氣,連帶著心裏積壓的火氣上來了,語氣也不太好,急吼吼的,“我當然急,你們都不急,我還不急,那誰為老三上心!你們真是,一個個都叫我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