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點去叫護士,那個早上送過來的小同誌醒了!”
耳畔粗糲的男聲忽然響起,把神遊天際、意識渙散的梁蘇嚇得一激靈。她吃力地睜開眼睛,發現自己正躺在一間簡陋的病房裏,身邊圍著幾個衣著破舊的中年男女。看他們的打扮,與當鄉鎮公務員的同學曬在朋友圈的扶貧對象很類似,無論衣褲都肥大又不合身,有的還帶著補丁,灰撲撲的看不出顏色。
梁蘇胸中湧現出一個不好的預感:可能自己被拐賣了。
梁蘇有氣無力的閉上眼睛,在腦海中吃力的回想著最後的記憶。她清楚記得,自己正坐在辦公室裏,麵對著出堆積如山的審計底稿,等待會計師協會的調查。作為京都事務所最年輕的注冊會計師,去年梁蘇在合夥人的帶領下參與了好幾個重大的上市公司年審項目,還作為簽字人領到了一筆六位數的簽字費。這對畢業不久的她來說實在是一筆巨款。好不容易還清了信用卡,又把高級百貨商店櫥窗裏垂涎已久的幾個包包收入囊中,拉項目的合夥人又告訴她還有大把的資源在接洽。梁蘇望著事務所外拔地而起的高樓大廈,暗自盤算著照這個勢頭,攢幾年錢就可以湊齊首付,在這座車水馬龍的大都市中真正立足。
天有不測風雲,才過了一年半載,隨著國家對金融行業嚴監管政策的展開,近些年幾乎所有的年審報告都被要求上交行業協會審查。其實那幾份報告完成倉促,再加上有兩個資深合夥人前往現場複核底稿,梁蘇本著對同事和對上市公司本身的信任,當時遲疑了一小會兒就跟著簽字了。沒想到現在協會查出那幾家上市公司都存在不同程度的財務造假問題,作為簽字人之一,梁蘇難逃其咎。注冊會計師協會狠狠罰了事務所一大筆錢,收繳了所謂的“違法所得”,還把領頭簽字的合夥人和首席會計師都移送司法機關處理。
梁蘇等項目參與人員被暫停執業資格,要求提供審計底稿自證清白。她知道自己已經淪為背鍋俠,懷著滿肚子委屈整理出了所有的底稿,在辦公室等待協會專家組的進駐。她又羞又氣,懊惱自己輕信於人,恨不得用全部身家換瓶後悔藥吃將職業生涯重新來過。想著想著,一時間氣急攻心,眼前發黑的栽倒下去,醒來就已經在這個簡陋不堪的病房裏。
“同誌,同誌,起來喝碗糖水。”清甜的女聲響起,隨之而來是濃重的酒精與消毒水混合的味道。梁蘇感覺自己的肩膀被人拍了拍,迫不得已睜開眼睛,隻見一個穿著半舊護士服的女生端著個碩大的白瓷碗站在麵前,碗中盛著些透明的液體。
“人販子還玩起cosplay了?對了,我隻是個可憐巴巴的背鍋俠,怎麼還變成了同誌?”梁蘇滿腹狐疑,緊抿嘴唇,警惕的看著眼前的女護士。
“喝吧,放心,不要錢的。”護士似乎沒察覺到梁蘇的異常,“你身體沒什麼問題,就是餓了太久低血糖,喝點白糖水休息下就好了。”
旁邊一個五大三粗、胡子拉碴的漢子把個洗褪色的碎花布袋往病床上一放,“同誌你看,你隨身的東西都還在,錢包裏的兩塊錢和二十斤糧票我們也沒動。這幾個師傅都可以作證。”
兩塊錢、糧票?梁蘇一時沒反應過來,難道現在二十一世紀的貧困山區還在用糧票?再掃了眼皺巴巴的花布包袱,她艱難的開口道:“這不是我的東西。”
“小同誌怎麼連自己的包都不敢要了?你看,你的學生證還在裏麵。”中年壯漢很固執,他抓過花布袋,伸出手在裏頭翻揀幾下,掏出一本紅色封皮、內頁卻發黃的小冊子,“你是廬景市第一中學高二學生,上麵還有你的照片呢。”
梁蘇趕緊把小冊子抓在手裏,扉頁上貼著張黑白照片,上麵的少女有七八分眼熟。這不是中學時代的自己嗎?可為什麼入學時間上填的是一九七八年?梁蘇頓時眼冒金星,覺得天旋地轉,差點背過氣去,護士以為病人又犯了低血糖,趕緊把一滿碗白糖水連哄帶灌半強迫的喂她喝下。
肚子空落落的,嘴裏又甜的發苦,梁蘇幹脆栽倒在病床上裝死。她聽著周圍人七嘴八舌的聊天聲,越來越覺得事態不妙。
“這位小同誌一個人暈倒在河堤上,天寒地凍的,太可憐了。”
“就是就是,還是一中的,肯定是畢業班讀書太辛苦,糧票又不夠吃才受不了暈倒,你看小胳膊小腿瘦的跟豆芽菜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