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街道上車水馬龍,與平時不一樣的是,在來來往往的車輛中偶爾夾雜著公安和交警的巡邏車,在平和的氣氛中感覺到一絲緊張。大街上到處懸掛著大紅布製作的橫幅:熱烈慶祝中國共產黨青陽市第五屆代表大會第一次會議勝利召開!黨代會會場設在市委接待處,就是現在的青陽賓館。賓館大門口架著一幅巨大的充氣彩龍,數個巨大的氰氣球吊在天空,下麵掛著長長的紅色大標語,一派喜慶氣氛。
上午9點時分,一個老漢來到了青陽賓館大門口,老漢60多歲,與常人不同的是,他穿著一件用純白布做的背心,背心前後都用毛筆寫著字,前麵的字是:責任田被人強占,荒蕪9年要不回;背後的字是:法院不判決,鄉政府不作為,我喊青天。老漢手裏拿著一大疊傳單,逢人就散發一張。老漢來到賓館大門口,一屁股坐下來,不走了。大門口幾個值勤的公安幹警馬上走過來,要把老漢拉走。
“共產黨為民作主啊!”老漢大聲喊叫著,就是不肯動身。就在老漢與公安拉扯的時候,一輛奧迪小轎車嗤的一聲停在旁邊。一個50多歲領導幹部模樣的人走下車來,朝公安們擺了擺手。來人就是青陽市委書記鍾子健。
“鍾書記!”公安們輕輕地叫一聲,退到一邊。
“鍾書記,請你為我作主呀!”老漢走到鍾子健麵前,撲嗵一聲跪下。
鍾子健連忙將老漢扶起來,說:“老人家,千萬別這樣,有話好好說,走,到裏麵找個地方坐下來談。”他將老漢讓到車裏,車子開進了賓館。
很快,車子停在一幢漂亮的樓前。鍾子健下了車,對老漢說:“老人家,同我到裏麵去坐坐。”
老漢顫顫地下了車,同鍾子健上了樓,走進一間豪華的臥室。一個服務小姐立即端來兩杯熱氣騰騰的茶,放在茶幾上。
“老人家你請坐,這是賓館的客房,會議期間臨時做了我的辦公場所。”鍾子健說著,在床上坐下來,“老人家,您貴姓?”
“我姓陳,叫陳漢章。”
“好吧,陳老,你有什麼冤屈,盡管對我說。”
“鍾書記,我……我冤呀!”老漢說著,從身上掏出一大疊材料,遞給鍾子健。
鍾子健接過材料,戴上眼鏡,一頁頁地看著,看著看著,他臉上的神色凝重起來。把材料看完,鍾子健取下眼鏡,拿著其中的一份,說:“老人家,如果情況真是這樣,那我們就真對您不起了。這樣吧,我給你簽個意見,你到你們區裏去找區委的王少秋書記,要他負責給你把這件事處理好。行嗎?”
“不,鍾書記你不知道,王少秋我找過他,他也出麵過問過這事,要求法院和鄉政府為我解決,可都不管用。下麵就是不動,拖著不給我辦。”陳漢章哀求著說,“還求鍾書記您親自出麵幫我把這事處理好。”
“老人家,我當然要幫你把問題解決,可是我是市委書記,我不可能越過區鄉兩級政府直接為你去解決問題,我隻能督促區鄉政府領導為你解決問題。我給你在材料上作了批示,區裏的領導會重視的。要是區鄉還沒有給你解決,你再來找我,好吧?”鍾子健溫和地給陳漢章解釋。
門外進來一個拿文件的領導,對鍾子健說:“鍾書記,常委們都到齊了,準備開會吧?”
鍾子健點點頭:“好,我馬上就去。”他抽出筆,在材料上寫了幾行字,又從身上掏出100元錢,遞給陳漢章,“這錢送給您做路費用。”
“不,我不要你的。”陳漢章連連擺手。
“拿著!”鍾子健把錢和材料塞到他的手裏,拍拍他的肩膀,“您這件背心是不是先脫下來?”
“好,我脫下來,不給鍾書記丟臉。”陳漢章說著,就動手把背心脫了下來,卷做一坨挾到腋下。
“小周!”鍾書記站起來朝對門喊。
“來啦!”一個年輕小夥子走了過來。
“你把這位老人家送到賓館門外去!”鍾子健吩咐他。
“好的,老大爺,走吧!”年輕人過來扶他。
陳漢章站起身來,雙手握住鍾子健的手,說:“鍾書記,我走了,謝謝您啊!”
“您好走!”鍾子健朝他揮了揮手。就同那位領導走了出去。
陳漢章同著那年輕人走了出來,來到大門口,值勤的公安看見了,朝他笑著說:“你老人家運氣好啊!碰上鍾書記了,要不你就是喊天也是進去不了的。”
“謝謝,謝謝你們!”陳漢章朝他們點了點頭,走出了大門。
陳漢章走到大街上,心情特別舒暢,他活到73歲了,從來沒有一個領導象今天這樣對他親切過。而今天這位領導,是市委書記呀!市委書記有多大?是區委書記、區長的頂頭上司哩,要在皇帝時代,就是知府呀!我們這些小小百姓,怕見都見不著哩。他還給了我100元錢路費呢。100元錢呀,足足是打兩個工的工錢呀!陳漢章插在袋子裏的手抓著那張票子,手都汗津津的了。更主要的是,這次有市委書記過問,有他的親筆批示,我這問題區裏還不解決麼?
就在陳漢章高興地思索著時,一個40多歲的中年人站到了他的麵前,喊他一聲:“爸,您出來啦!”
陳漢章抬頭一看,是自己的大女婿章可元。他忙笑著點點頭:“出來了,今天收獲可大。”
“同我到家裏去說吧。”章可元招手叫來一輛的士,打開車門讓陳漢章坐上去,自己在司機身旁坐下,車子便開動起來。
不一會,車子便停在一幢住宅樓前。章可元下得車來,帶著陳漢章上樓,來到自己的房門口,開門進去。
陳漢章迫不及待地把鍾子健批示的那份材料拿出來,遞給章可元:“你看看。”
章可元接過材料,看了一遍,皺著眉說:“他這批示是寫得好,可問題是到區裏能不能落實得下來。”
“區裏要是不給我辦,我又去找鍾書記就是。”陳漢章說。
“您以為找領導就象進自家的菜園呀,您這次能碰到鍾書記是非常僥幸的,以後您要找到他可就難啦。”章可元搖了搖頭。
“那怎麼辦?”陳漢章著急地問。
章可元想了想,說:“這樣吧,您先按照鍾書記的指示,到區委找王少秋,當然,王少秋肯定會督促有關部門抓緊辦理。但下麵那些人受了呂世國的賄,肯定會想辦法頂和拖,如果他們繼續拖下去,您就到市委門口來鬧,這樣把問題公開,區裏就不得不重視了,就會派專人去督查處理。”
陳漢章點點頭,說:“好,我就到區裏去找王少秋,看他的意見怎麼辦。我再將情況告訴你。”
“您不管到哪裏,除了王少秋外,對其他人千萬不要說出我的名字來,也不要說出秋紅的名字,免得一些別有用心的人通過領導來給我們製造麻煩。”章可元告誡嶽父。
陳漢章點了點頭:“你放心,這個我心裏清楚,不管哪個問我都說是我自己這麼幹的,絕不會說是你們出的主意。”
這時門開了,一個30多歲的女人走了進來,她就是陳漢章的女兒陳秋紅。
“秋紅回來啦!”陳漢章朝女子招呼。
“爸,你那事情怎麼樣了?”陳秋紅把手提包往茶幾上一放,急急地問。
“鍾書記要我回區裏去找王少秋。”說著,陳漢章把鍾子健的批示給陳秋紅看。
陳秋紅接過材料看了一遍,手舞足蹈起來:“還是鍾書記有水平,這回看區裏那些人哪個還敢頂王書記。”
“你瞎高興個啥。”章可元把材料接過去,“去,去搞飯菜給爸吃,這些事情以後你少摻與。”
陳秋紅瞪了章可元一眼,咕嚕一句:“就你行。”便轉身到廚房去,“哦,對了,我早晨上班時碰到喜良叔了。”陳秋紅轉過身來,繼續說,“喜良叔告訴我,他昨天晚上看到呂世國同胡正元在星馬大酒店請客,請的人有聶良如、肖誌漢、符建華、易篤清等人,肯定又在搞什麼名堂。”
“這些貪官汙吏!”陳漢章憤憤地罵起來。
章可元沉默了一會,說:“他們請客不光是您這案子的問題,可能是雙江水庫垮塌的事。我們那個材料送上去後,上麵很重視,加上省裏有肖炳輝老師那個材料,所以立案就快。我聽說省市紀委和檢察部門又組成了聯合調查組,正在對雙江水庫垮塌一事進行調查,這回離揭蓋子的時候不遠了。他們到一起,十有九是商量對策對付調查組。”
“你就不會去請請王少秋的客,拉拉關係,讓他多抽點時間把爸爸的事情處理好?”陳秋紅不滿地說。
“你莫扯遠了,我這是光明正大的事情,理是在我這一邊,何必要你們去花那個冤枉錢。”陳漢章把話訕開。
“可如今有理怎麼樣?沒有錢去打點當官的有理也行不通,你那田明擺著很簡單的事兒,怎麼跑了快8年了還沒給解決?”陳秋紅反駁。
“歎!”陳漢章歎息一聲,不做聲了。
章可元在屋裏踱著步,轉了兩個圈,說:“明天爸先去找王少秋吧,反正情況他都曉得的,你主要把鄉裏和法院的態度給他詳細說說,下麵有些情況可能他不知道,應該說他是會盡力幫我們把事情處理好的。總之,一定要爭取在市黨代會閉幕以前有一個初步說法。要鬧也隻有在黨代會期間才鬧得出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