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到醫院後, 唐堂親自陪著昏迷中的鄒允接受了一起係列身體檢查。
他看著肖颯神情木然,生氣全無,像一具僵硬的屍體跟在鄒允身邊;也看著這具“屍體”的眼睛一直盯著鄒允的方向,機械地回答著醫生的問題。
直到這時他才知道, 在他找不到鄒允的這五天裏, 鄒允一直在絕食, 每天隻靠少量的水和輸進血管的營養液維持最基本的生命。
好在最後的檢查結果是好的,鄒允的昏迷隻是絕食造成的低血糖, 及時治療幹預後,幾個小時就能醒來。
跟醫生推著鄒允回病房時, 唐堂遠遠看見走廊窗外的露台邊, 沈篤背靠圍欄,渾身無力的樣子斜斜地倚著, 默默地吞吐著煙圈。
擔架車上,鄒允還在昏迷中,緊閉的雙眼,瘦到已經塌陷的臉頰, 還有寬大的病號服都無法完全掩蓋的那一副瘦得讓人心疼的身體;而窗外是孤身一人, 背影落寞的沈篤……
這一切都印在唐堂眼底。
還包括從頭到尾一直守在鄒允身邊卻什麼都做不了的他自己,甚至是和他一樣對這一切無能為力的始作俑者——
肖颯。
恍惚間一切又回到原點, 這仍然是當初那一場四個人的悲劇。
除了咬牙切齒地想要把肖颯扔到銀灘的外海去喂魚,對於沈篤, 唐堂心裏說不上埋怨, 隻是仍然忍不住會想, 如果那一天在別墅沈篤沒有攔住他,如果他可以不顧一切追出去——
那眼前的悲劇是不是可以避免?
雖然那樣的話,可能他和沈篤之間就會徹底為之前的荒唐畫下句點, 可眼前,有些事情的結束似乎也已經不可避免了。
他的腳步稍駐,但也就那麼短短幾秒的時間,托著鄒允的擔架車被護士稍稍推遠,他的眼神終於還是離開了窗外那個寥落的身影,快步跟了上去。
鄒允失蹤了五天,於是他這五天也沒有睡好,終於在鄒允的病床前,他趴在床邊忍不住閉上眼睛小憩;隻是因為知道鄒允情緒不穩定,之前就有拔掉自己輸液管的“前科”,他就算睡著也緊緊握著鄒允的手。
還好就像醫生說的那樣,在營養液一點點流進鄒允的血管後,他很快蘇醒過來。
可清醒的鄒允才更讓人心疼。
他蒼白的臉上眼眶凹陷,之前本來就不小的眼睛顯得更大了,盛滿了驚恐和和無助,似乎在病房裏尋找著什麼。
唐堂知道鄒允是怕看見肖颯,於是他一遍遍地安慰著,企圖平複對方的恐懼,得到的結論卻是——
鄒允已經徹底失聲了。
他緊張地轉頭就要去找醫生,可鄒允卻更緊張地把他抓住,像是溺水之人死死地拽著最後一棵救命的稻草。
這時候他心疼得滿心滿眼都是鄒允,並不會知道病房門上方便護士巡房的那一小扇玻璃窗外——
看見唐堂心疼地抱著鄒允,肖颯本能地上前,差點就要打開病房的大門,卻在最後一刻被沈篤攔住了。
肖颯看到的東西,沈篤也都看在眼裏。
終於安撫好鄒允,做完一係列檢查,在排除一切器質性病變的可能性後,醫生初步將鄒允的情況診斷為ptsd,創傷後應激障礙;由於鄒允不願意配合,進一步的確診和治療已經無法繼續下去。
好在鄒允的身體也沒有什麼大礙,他一心隻想出院,唐堂就隻想帶他回西雅圖去——
那裏的一切,本該就是屬於鄒允的。
他輕聲細語地安撫著鄒允情緒,心疼地看著曾經像雜草一樣看似柔弱隨風,實則堅韌無比的鄒允已經遍體鱗傷,對身邊的一切都小心翼翼。
小時候在孤兒院,從來都是鄒允照顧他、保護他,把自己的一切甚至是此後的人生都毫無保留地讓給他;這還是第一次,鄒允居然脆弱得需要依賴他。
在意識道鄒允對自己的依賴後,他不止想把一切都還給鄒允,還想給鄒允自己能給的最好的,無論是物質還是保護,可鄒允卻問他——
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看著已經不能說話的鄒允猶豫地在紙上寫下這句話時,唐堂喉間哽咽。
鄒允的一生到現在短短二十幾年,二十七歲前的安穩人生,想也不想地就讓給了唐堂,二十七歲以後的生活又這樣生生被肖颯撕扯得粉碎。
可鄒允究竟做錯過什麼?
唐堂想不明白,隻是覺得這樣的鄒允太讓人心疼了。
如果能讓現在的鄒允安心一點,他覺得自己什麼都願意做。
“鄒允,我喜歡你。”
他並不覺得自己說出這句話的時候純粹是為了安慰,因為他已經喜歡鄒允好多好多年了,隻是眼前畫麵一閃而過,是沈篤的手攀上他的頸子,溫熱的鼻息拍打在他的耳邊。
沈篤的眼睛太好看了,慵懶又勾人,活脫脫就是建國後不讓成精的那種妖孽,他覺得自己一定是被蠱惑了,是沈篤,也是這些年愛而不得的孤獨。
他的愛而不得,從來都是鄒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