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就像是一輛疾馳著的列車。它載著一車神色木然的乘客,以時間為空間,浩浩蕩蕩地向前駛去——這句話似乎有語病,因為按照旁人的認知來看,空間和時間完完全全是兩碼事。但在正憂鬱地注視著窗外的林茵蘊眼裏,時間和空間似乎已經失去了一個非常明顯的界限:旅客們在列車上將自己的東西一字攤開,而後自己忙著自己的事情,等候著列車跨越陌生的諸多空間;當它抵達了目的地時,旅客們便將自己的東西收拾起來、帶走,離開列車,前往下一個地點。這是空間上的跨越,才導致人們的行為行動的劇烈變化;而在人生這一輛列車中,跨越的不是空間,而是時間。列車抵達八點,人們便收拾好東西離開家上班去;列車抵達了十五點整,人們便收拾東西,離開公司回家去,每一天周而複始——除非是公司要求加班,才會導致人生列車的晚點。
在這有規律的日複一日的死寂下,旅客們的動作也就麻木了。他們僵硬地伸出手來提前收拾了東西,等候著下一個信號的發送;當他們接收到了心裏所期待、但其實又不是非常期待的信號時,他們就會再次動身,順著列車的步伐到下一個站點去,然後再在那個站點靜靜地等候著下一個信號。這並不是一個值得諷刺的事實,因為對於已經慢慢長大成人的青年而言,這是他們從熱血的青春時期蛻變成毫無熱情的年輕人的必修課,也正是這個社會的大部分人的公共認知。
“喂,千金小姐,你又在想什麼 難道學初二的中二病們思考人生嗎 ”喬鳧非常不客氣地一屁股坐在林茵蘊的桌子上,把一袋雞蛋三明治放在窗邊,“任務達成,早餐已經送到門口了;早餐費一共五塊五,跑腿費一次一共五毛,加上你之前欠過我大約兩百多次的跑腿費,請上繳一百零五塊五,謝謝。”
“跑腿費這種東西我們從來就沒有過協議說要收吧 明明是你這一次莫名其妙杜撰出來的產物,我可不買賬。”林茵蘊把額頭前的頭發撩開,“喬鳧大叔,交作業。”喬鳧愣了愣,趕緊把自己嘴唇上黏著的假胡子給撕下來,順便把頭頂的圓頂禮帽遠遠地丟到一邊去:“那個,林千金,借幾本練習冊答案給我抄一下可以不 作業這種東西向來是年輕人的專利活動,大叔我已經老了,既沒有智商也沒有精力去做這種廢精勞神的腦力活兒,但又沒辦法躲得過老師這種暴躁的年輕人的盤查,你就處世稍微圓滑圓滑一點把作業借我,我下課抄完還你……”上課鈴聲響起來了,喬鳧的語速也越來越快,到了最後幾乎是想伸手搶走一本作業扭頭就跑,結果被林茵蘊一手抓住肩膀,“人可以走但是請把作業留下,謝謝。”
喬鳧不高興了:“不就抄個作業而已,用得著這樣嗎 大叔我一天到晚幹活累得很呢,想來回到學校還要遭受教育者無情的壓迫,你應該很心疼很了解大叔的難處吧 ”
林茵蘊麵無表情:“你就別裝老賣老了,小朋友,我生日是四月你生日是八月,我還比你大了快四個多月呢小朋友。”她把作業重新搶了回來,“你就好好學習這一次吧,到了以後的日子,你會感激我的——如果沒有我這一次呼喚你這浪子回頭,估計未來的我們的見麵就在工地,我看著你搬磚呢,多尷尬。”
無言以對的喬鳧憋出了一句話:“你變態!居然到處找人打聽我的生日,你居心叵測!而且我一點兒也不想知道你的生日啊變態!”
林茵蘊正想一本字典糊喬鳧臉上,老師已經走進來了。於是喬鳧踩著人生列車的哐當聲連滾帶爬地鑽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非常規規矩矩地坐好了。隔了兩排的座位,林茵蘊自己都覺得這家夥挺搞笑。不過,既然他已經被打發走了,按照他的性格,應該不會厚著臉皮再繞回來了吧——她托著下巴,心裏冒出這最後一個念頭後,思緒便跟著老師的話走了。少女的心在冬日初春的太陽中飄飄悠悠地走著,從這裏到那裏,從那裏又重新回到這裏,朦朦朧朧地似乎在做無限的夢。
第五節課上課。下課後,學生們便可以一窩蜂去飯堂了,幾個家裏稍有富裕的學生在老師的眼皮子底下悄然呼朋喚友,討論著下課後去哪個地方吃。林茵蘊和自己的同桌正解著最難的那一道數學附加題,解得幾乎都要出了神的時候,正在講台上翻著登記冊的老師突然就開口說話了:“喬鳧,你今天沒交數學作業是吧 有原因要解釋嗎 ”“沒有。”喬鳧非常老實地回答。林茵蘊的眉頭跳了跳:看來自己這數學課代表收作業收得快的戰略有用啊。在自己趕鴨子上架一般的收作業速度下,整個班的人在第一節課上課前就把數學作業交齊了,所以喬鳧這不良學生才沒能搞到作業去抄。以後自己也必須這麼做才行,權當報答他每天早餐給自己買來的雞蛋三明治吧——但在他這種啥也不知道的懵懂的家夥眼裏,他會不會覺得自己是在以德報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