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煙雨綢繆(1 / 3)

暮冬已過,封京連綿的細雨開始裹挾著清醒的春意。

英閔十一年,封京城內勤政殿。

殿內肅然冷清。

從窗戶看去,可見金色的檀木架上擺滿書籍。

有人坐在桌前看奏章,有人站在殿中沉思。

沉思的是位青年。生的白皙英朗,隻是神情淡漠,帶有幾分倦懶,今日未著黃色錦袍,穿戴隨意,雲紋錦衣青玉帶,倒是顯得更加英姿翩然。

這是當朝大皇子,郭燮漣,還有兩年及冠。

上座的自然是他的父親,大淵的英閔帝,郭麒旪。

郭燮漣生的和他有八分相似,隻是不如他冰冷且讓人看上去威嚴淩厲。

勰王郭麒旪二十五歲登基,其發妻於溪在大典當天不知何故離開了皇宮,新帝不顧當朝丞相反對依舊立了不在宮內的於溪為皇後,冊封丞相之女董存貞為貴妃。

十一年間,皇帝為了平衡朝政納的妃子倒是很多,但除了於溪所出的大皇子郭燮漣和長公主郭書顏,以及董存貞還是勰王側妃時生的二皇子郭克禮,皇家子嗣就隻有後來鎮國公的侄女許溪安被冊封為溪妃所出的二公主郭念溪。

門被推開,有人走了進來。

來人是皇帝身邊的近侍,衛公公。

“啟稟陛下,您的旨意已帶到。奴才到設籍司時,太後與沈司籍正一處,她老人家讓奴才轉告您,沈司籍過一炷香再來勤政殿。”

衛公公沒有得到回應,隻好站在一旁,聽候差遣。

半晌,大殿中才有了聲響:“燮漣,”皇帝開口,將奏章放到桌上,看著堂中立著的青年,語氣略微嚴肅,道:“你可以不住東宮,但是,你應該清楚自己的責任。你今日之言,我會思量。先退下吧。”

看著轉身離去的大兒子,皇帝無奈地搖了搖頭,他知道,這些年,燮漣已經做得很好了。即使不想待在皇宮,還是幫他分擔了很多;這就夠了。

他心裏太清楚不過了,要想燮漣和書顏原諒他,除非於溪回來。

在他一生中,自以為應是最開懷的那天,於溪留下信離開了,信中說著原諒卻沒告別,但他此後十多年裏,再也沒有見到過於溪。

拆開信封的一瞬間,他忽然明白,自己終其一生追尋的,原來於他而言,不是最重要的;而最想要的,他已經失去了。

所以,這麼多年,他理解燮漣,也在底線範圍內給他想要的自由,但燮漣想一走了之,大概......是不可能的。

皇帝一言不語,隻抬頭看著牆壁,衛公公大概能猜到之前在這裏有過怎樣一場對話。

牆上掛著一把佩劍,顏如霜雪,晶瑩剔透,雖未出鞘,可見凜凜。

那是已故特進光祿大夫沈淮遠將軍的寶劍,自四年前由龍虎將軍路靖銘帶回來,陛下就置於此殿之上的。

衛公公從皇帝未繼承大統就是近侍,如今算來也有二十八年了。所以他還是比較了解皇帝的。

他猜想,陛下將沈將軍的劍掛在勤政殿,是想提醒自己查明真相,為往日好友討回公允。

四年前,沈將軍帶領沈家軍出征,沈夫人出身江湖,武藝精湛,也跟著去平叛漠南。最終沈家軍幾乎全軍覆沒,致使百年世家—沈家隻剩下從文的荊州刺史,沈將軍的弟弟—沈靖彥以及他的妻子—白素清,還有因堯壁一戰失去右臂,四年前未能跟隨伯父一起出征的右軍都督—沈臻。

沈將軍這一脈隻剩下女兒沈冰妍。他英俊善良,文韜武略皆堪卓絕的兒子—沈回也殉國了,連同沈夫人,一門英烈共三十六人,全部留在了邊燮的戰場上,再也回不來了。

四年前,陛下已經將謊報軍情,上報漠南派了五萬大軍在邊燮滋事生亂的邊燮參將覃裕聞斬首示眾,並查出了沈家軍的奸細—雖是下屬,但被沈將軍視為好友的呂青冉。

就是因為他,未按沈將軍吩咐向禹州求援,以致沈家軍孤立無援;反而向敵軍泄露軍情機密,導致沈家軍遭遇偷襲。

那時,現如今的龍虎將軍,當時還是左軍都督的路靖銘,察覺從邊燮傳來的戰報不對勁,很有可能是被人做了手腳,才跪請聖上允他領路家軍連夜從封京趕往邊燮支援沈將軍。

可是終是來遲一步,沈家軍以一當百,以兩萬精兵對抗對方十萬大軍,在孤立無援,彈盡糧絕的困境之下,全軍死守到路家軍趕來的最後一刻。

傳聞中,沈家軍每個人都遍體鱗傷,倒在一片血泊之中。

沈將軍在路靖銘趕來時,用最後的力氣,留下的最後一句話是:

保護好邊燮城中的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