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你已經做好變法的準備,那又為什麼來找我?”
“連芸芸”多年來與子孫之間的相處氛圍,更像亦師亦友,同秦奉討論政事也不是第一次。
“隻是……”他不好意思地撫須,麵上的羞窘之色令她想發笑。
“這牽動太多人的利益,阻力太多,”他正了正神色,“雖然儲君和老師都非常支持,但……”
帝心難測不說,國家官吏人數太大,很難上行下效,官商勾結也是個問題。
再者,稅製是國家根本,牽一發而動全身。
最重要的是——到嘴邊的肉、切實享受過的利益,哪是這麼容易放棄的?!別說別家商人,自家就是經營無數店鋪的商行,自己還不了解自家的想法麼?新政一出,一年的賺頭就要被刮去更多……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這種涉及錢財身家的東西,是可以讓人鋌而走險的。
“連芸芸”一口氣梗在心口,想咳又咳不出來,肺部又好像被什麼東西頂著似的,喘了幾口粗氣。
可這是功在當代、利在千秋的事情,足夠秦奉青史留名不說,民生也會號上好上許多。
還有那個隻會在夢裏出現的社會,不就是一步步發展過來的?變革的過程中總有人會犧牲,他們是在以個人之力對抗社會,為此犧牲是光榮、偉大而高尚的。
……
老年人想事容易發呆走神。
“連芸芸”突然笑了,她回首自己在靖朝多年,這是真實的人生嗎?或者隻是一個夢?
蝶夢莊周,莊周夢蝶,她是蝶還是莊周,尚未可知。
記憶如畫卷般展開,一幕幕清晰而模糊的虛影掠過,她看見自己十幾歲初醒時的迷惘,想到二十多歲被婆婆磋磨後院的苦悶,又憶起三十多歲送兒子進貢院考試的忐忑期待,四十多歲兒孫繞膝的滿足和無奈……
“娘?”
秦奉看著陷入昏昏欲睡狀態的母親,詢問一番。
她這才從“夢中”驚醒。
“啊,”她應了一句,“為娘想著,你大膽去做,剩下的娘幫你看著。”
秦奉一愣。
夏日的京師炎熱多雨,才一轉眼的功夫外邊兒就狂風大作,下起大雨。天色昏沉,庭院裏的樹木搖擺不定,但很快風息雨止,一切歸於平靜。
一如此時秦奉的心境。
五十多歲的人了,聽到這句話還是忍不住心裏發燙、發酸。
他好歹淫浸官場數年,又是獨子,還是知道自家老娘的特別的。
她在大事上極有分寸,遇事冷靜沉著行,對兒孫寬宏而不縱容,充分尊重孩子自己的意願。
同時,她也教會他們該如何在社會中摸爬滾打;告訴他們不要死守書上真理、實踐才是硬道理;讓家裏的女孩子讀書,從來不曾因孩子性別厚此薄彼……
最重要的是,他發現自家老娘還有著不一般的野心,而這是很少女人身上會出現的。
……總之,自家老娘不是一般的後宅婦人。
“其實還有一件事情。”
設立鞭法的事情,他們已經立了大致章程,此次和娘親討論,隻是為了安心。重要的事情在後麵。
“什麼?”
“東宮那位想開放邊防,效仿宋朝時期,在閩粵兩地開設海港以便民眾做點兒海上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