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的雪花緩緩落在頭上、肩上,一點點的積累起來,沒有觸感、沒有溫度。UC 小說網:在這漫天一色的荒嶺中,少年蜷成一團坐在枯樹旁邊,雙手入袖緊緊抱著膝蓋,仿佛要留住僅剩的溫暖。積雪厚厚地覆在他的身上、腳邊,時不時還會從旁側那搖搖欲墜的枝幹上落下些許。
顏珅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心跳,他需要空氣,但是冰冷的雪幾乎要封住他的口鼻。他知道,如果能將堆積到嘴邊的積雪扒開,呼吸順暢許多。然而寒冷幾乎讓他失去了知覺和氣力,他甚至懷疑自己的眼皮已經結上了冰,身子從指間開始宛如不似自己的一般,逐漸變得沉重而僵硬……
周圍的一切隻有黑暗與寂靜,全身的知覺全部被肆虐的寒冷奪走,他唯有依靠腹中偶爾蠕動一陣的腸道來確認自己的存活。
他昏昏沉沉的腦子裏期冀著所有可能來就他的人,從親父到曾打眼過的下人。但隨著身上的積雪越來越重,絕望也越來越沉的壓上胸口。
他雖然隻有十四歲,但也能隱隱約約的感覺到,這種痛苦即將達到極限而死亡……會將他解放。他曾經覺得死亡可以有很多方式,記得那時他還是一個被人捧著的少爺,不理會奶媽和侍女的勸說爬上屋頂,望著天空悠然自得的胡思亂想。而現在,當一個人真正的觸到了死亡的界限,反而覺得怎樣死都沒有兩樣。
他還從未想過死亡的形態,但已經感覺到死亡把他圍在懷裏。
視覺消失了。觸覺也消失了。
聲音消失了。思考也消失了。
唯有聽覺還聽著那曲為自己送終的落雪聲。
漸漸的,連落雪聲也越來越弱,哀樂似乎也即將一曲終了。
要結束了嗎?
我……
“鈴,鈴”哀樂的終曲是一陣不規律的銀鈴聲。
“沙,沙”緩緩踏雪而來的人每一步都似乎落下深深的腳印。
當兩個聲響同時停在前方,顏珅勉強抬起眼瞼的縫隙中隻見到來人衣擺下的一對靴子,往日看不上眼的粗布衣擺在日光下顯得如此耀眼。
不知停頓了一瞬還是一世,銀鈴聲微亂靠近,一雙帶有溫度的手開始拍打起他臉上的積雪。
這人是誰,他的手怎會這樣暖。
這人是誰,他的銀鈴怎會響的這樣好聽。
顏珅不願就此罷休,使勁全部的力氣抬起眼看了上去。
那一眼,那一張平平無奇的臉,便永遠的刻進了心裏。
“我的救命恩人的臉上……”顏珅意識有些模糊,麵前的人似乎也離得越發遙遠,然而讓讓人記憶深刻的一點卻放大了似的讓人揮之不去,他搖晃了幾下倒了下去,揚起一地的積雪,“……竟然粘著一顆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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恍然如一夢,已是七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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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繁華,全天下孰能與京城相提並論。論煩囂,全京城誰能與西集市爭。而煩囂之中,一個滿身羅綺的青年,正靜靜的拿著一杯酒,在醉鳶樓上俯瞰車水馬龍,人來人往的街道。
青年自上樓來後便連坐都沒坐一下,拿著一杯酒也沒少一滴,那雙如鷹一般犀利的眼,隻是一直望著市集的人群。
杯裏的酒水香醇清透,隱隱的映著那張年輕臉龐上的複雜表情。青年精致的臉讓人不由得多留意幾分,他那修長的眉微揚,眉頭卻緊緊蹙在一起,臉上略帶著激動的神色,卻又緊抿著唇。一分的喜,一分的怨,一分的不耐,卻是七分的怒。讓人猜不透他究竟在喜什麼,怨什麼,不耐什麼又怒些什麼,見他盯著一處眼也不眨一下,就有好事的人不由自主的順著他的視線望去。
可盛世之下,唯有平平無奇的一個市集而已。
忽然一陣腳步聲自下而上疾步走來,隻見一個侍衛打扮的人走到青年的身後,輕聲道:
“宰相大人,屬下已經全部部署妥當。”
看著市集中恍然不知的人,還仍坦坦然的站在攤前帶著笑與三姑六婆談話,年輕的宰相勾起了一絲冷笑。
那書生打扮的男人看上去有二十七八,攤前擺著些攤開的書畫與扇子,從文人墨客慣用的山水折扇到夫人小姐喜愛的仕女蒲扇,應有盡有。一把油紙傘一葫蘆酒掛在攤旁,看起來完完全全就是個普通畫師。
得到消息的時候,宰相本還在懷疑。這逃的無影無蹤讓他找了七年也沒找到的人,竟會連易容都沒有就躲在京城?
而此時一見他的樣子,才發現他那副平平和和,慈眉善目的五官,就是他最棒的偽裝。
“顏大人?”身旁的侍衛總領低聲的請示,打斷了青年的走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