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牧語氣淡淡,明麵上是說給侯佩氤兄妹聽。實際上是在告誡彬棘一行人,以及那些潛藏在暗處,一直在觀察著他的人。
“可能是我性格過於乖僻,招致做甚都會令人厭惡。又或者是我的樣子,看起來外強中幹,比較好欺負吧。他們幾乎都不願跟我談,不聽我的勸。人無害虎心,虎有傷人意。”
那第七人聞得道牧此言,終還是忍不住,嗬嗬一笑,“彬禮的行徑是有些極端,可要將他判斷為魔道,未免太過,有待商酌。”
接著就見他轉過頭來,正好與道牧打個照麵,黑眸對血眸,“若論極端行徑,恐怕也沒閣下這麼極端吧?”笑容燦爛,渾如鄰家男孩,“他若是魔道,你又是什麼道?”
道牧聽他這般說辭,亦嗬嗬笑道,這就得看每個人如何定義魔道。在他自己看來,魔道的唯一標準,就是罪孽業氣籠罩周身的濃鬱程度和顏色深度。
若罪孽業氣僅是半雲半霧,沒有其他倒還好。哪怕他一身罪孽業氣熊熊燃燒,魔焰滔天,也還好,或許是他道行精湛所致。
殘暴濫殺且道行不精者,就會跟彬禮一樣。一身罪孽業氣籠罩,濃鬱不散,半雲半霧。
冤鬼纏身,招致陰魂不散。冤鬼淒厲嘶叫,詛咒其黴運。陰魂蠶食其泄露的陽氣,吞食其被詛咒而去的氣運。這類人損壽折福,越到後麵,越是諸事不順。
看他眼如鷹眸,森冷陰鷙,以為他很有勁精神。可實際上,他被冤鬼纏身,陰魂不散之後,應該沒睡過一次好覺。
這類人每到夜半,就會很困很困。可很奇怪,他明明感覺自己很困,就是睡不著。坐在蒲團上,如坐針氈。躺在床上,如睡篝火紅炭。
無論是坐著,站著,靠著,還是躺著,一到睡點就渾身上下哪兒都不自在。除非吃藥,否則想要通過入定打坐,冥想修行已過度睡眠都不可能。
如此一天天下來,陽氣散去越來越多,越來越快,最終陰盛陽衰。最可怕的是,這類人因長時間無法休眠,以至於精神衰弱,十分不耐煩,又易怒,話語狠戾,手段殘暴。
於是他就會把氣都怪罪在周遭的人事物,好不容易從魔道抽出一腳,又自己踏進去。屆時,誰都無法再將他從魔淵中拉上來,招待正義俠道與其相遇,將其消滅。
道牧一邊講著自己的見解,觀察到的細節,講得正起勁。他且還一邊看著,賭鬥場局勢膠著,打得正酣。
不僅僅是侯佩氤他們豎耳傾聽,尊貴席周遭的尊貴賓客們也都聽得津津有味。
“嗤!”彬棘的七個同伴中一人忍不住嗤笑出聲,他一邊凝視賭鬥場,餘光鎖定道牧,“別的不提,你這麵相編起故事,講起慌來,倒是很容易讓無知的人相信。”
“年輕人……”又有一人雙手環抱在胸,微微轉頭,“你何不把我們一行人都歸入魔道,講不定會顯得更加真實。”
侯佩氤兄妹二人麵色複雜古怪,其他人則是恨那兩人太魯莽,打斷道牧那一套新奇的講法。牛郎、候大壯、李煥衍看著旁邊彬棘那幾人,就像是在看一群傻子。
“你這種人,也想拜入祝織山,真個叫癡人說夢!”又有一人嘲諷道,他一如既往看都不看道牧一眼。好似看道牧一眼,都覺得髒了他的眼睛和靈魂。
“牧劍山已經被織天府開除,你為牧劍山弟子,也不知恥,竟還妄想拜入祝織山。”一人直視道牧,滿麵挪揄之色,渾似那傲慢無知的富貴人家麵對街上乞丐的神情,“有這臉皮的人,滿口吐出謊言,似乎更加合理。”
其他好事者們一聽,興奮異常,嗡嗡交頭接耳。這道牧原來就是那個道牧,那個叫做牧劍山,卻隻有兩個人的寒酸脈承,被織天府開除的牧劍山。
生活在祝織山仙境的人,或時常往來祝織山仙境的人,大多都有聽說。畢竟,大家隻聽說自己斷脈消亡的傳承,未曾聽過太廢被開除的脈承,何況還是祝織山的嫡係織天府之下。
可是這個被眾人嘲笑的牧劍山,被人恥笑的道牧,似乎並不像人們傳說得那麼不堪。
道牧淡淡應一聲“或許吧。”便不想再浪費口舌。話才剛落,道牧神色一凝,瞳孔倏然收縮,接著又立馬放大。
須臾,道牧咧嘴燦笑,“無論怎麼講都已不重要,反正他還是個死。”
沒幾個人聽清楚道牧在說什麼,隻因觀眾們的歡呼聲,渾如一滾滾拍天海嘯一般,轟轟轟,吵得翻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