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七奪產
舒忱醒來的時候是正是半夜,屋子裏漆黑一片。
他眨了眨眼,好半天才緩過神來,額頭上的劇痛提醒著他昏倒之前發生樁樁件件事情。
母親,不在了。
巨大的哀痛立即將他淹沒,連額頭上的痛處也感受不到了。
舒忱掙紮著想要起身,卻驚動了在床側守了一夜的賀崢。
“你醒了?!”賀崢的語氣都透著驚喜,手忙腳亂地摸出火折子點起燈來。
舒忱被那光亮刺得一時睜不開眼睛。
“你怎麼在這兒睡著?都秋天了,也不怕著涼。”
“這不是怕你醒了身邊沒人嗎?我不親自看著不放心——阿彌陀佛哦,你知道你睡了多久嗎?”賀崢湊近他,就著燈光仔細地瞧了瞧他額頭上的傷口,好在傷口已經愈合了。“整整三天兩夜,過了今晚就是三天三夜了,你是想嚇死我嗎?”
聽到那個“死”字,舒忱的手瞬間握緊了。
賀崢敏感地察覺到了舒忱的情緒變化,有點懊惱自己的失言。現在的舒忱內心是極為敏感的,一個不經意的詞彙都可能刺激到他。賀崢輕輕地摟住他,讓他的頭靠在自己的肩膀上:“大夫說了你這次是氣血攻心才會昏過去,又磕在了車轅上,流了不少的血,可切莫情緒過激。”
舒忱的牙咬得緊緊的,從牙縫裏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外吐:“我怎麼能不過激……”
那不明不白的死去的,是我的母親啊。
“嶽母的事……張嬤嬤說了一些,我也找過寧城了,正在查著,想必……想必過些日子就會有結果了。”
這話純屬賀崢扯謊:秦氏做得這事兒,雖說不怎麼漂亮,還真算是挑不出錯來。一來沈氏作為一個大齡產婦,生產本就是從鬼門關走一遭的事兒,就是真沒了,也多半是怨天不怨人;二來,沈氏不過是個妾,秦氏作為主母就是大明大方的弄死了沈氏,又能怎麼樣呢?
就算寧城是縣令,管得了人家家裏的事兒嗎?
妾者,物也。不單是妾,即便是妾肚子裏的孩子,若夫君無意,也是說一起送人就一起送人了的。
舒忱顯然也是明白這個道理的。
一想到秦氏殺了自己母親和弟弟,卻能更滋潤地做著舒府的主母、當家夫人,舒忱的眼淚不爭氣地往下流。“我、我不會讓她得意的,大不了,大不了我跟他同歸於盡……!”
“不可!”賀崢被他的想法嚇了一跳:“你胡說什麼呢,跟她那種人同歸於盡,值得嗎?!”
“可是——可是我還有什麼辦法?我、我——”
賀崢讓他靠在自己身上,安撫地輕輕拍著他的背脊:“別擔心,總會有法子的——我已經修書一封送往錢塘,想來就這一兩日他們就會過來。舅舅到底年紀比我們大些,閱曆也多,總會有辦法的。”
舒忱被他勸了好一會兒,這才漸漸平靜了下來。
隻是舒忱變得極愛哭了——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隻是這喪母之痛也是在最傷心之處了。
賀崢完全理解。前世他的爺爺奶奶過世的時候,賀崢也久久不能走出,動不動就想哭一會兒。
與此同時,舒府東院,秦氏正在大發雷霆。
因著沈氏的死,舒縣丞的心情著實不好,常常不回家在外頭與人喝酒買醉;即便是回來了,也多是去柳姨娘那兒:舒忭快成親了,這也是一件喜事,正好緩解下他喪子死小妾的悲痛。
這東院原是沈萬金買給妹妹給沈氏一個人住的,沈氏又是死在這裏的,此刻舒縣丞怕睹物思人,已經許久不來。秦氏明目張膽的霸占了這裏,整日命人翻箱倒櫃,恨不得掘地三尺去找沈氏名下的產業。
可是找了多少天,賬本是有的,現銀也有,隻是就是不見房契地契。
“這個賤人!”秦氏氣極了:“她必是早防著我呢,把東西放在別的地方了!要不然……要不然就是給了舒忱那個雜種了!”秦氏地對自己身邊站著的婆子惡狠狠道:“去!你去拿著賬本,去那些店裏給我支錢,有多少都給我拿來,快去!”
那婆子忙不迭地捧了桌上的幾本賬本出去了。
秦氏自己在屋子裏發了一會兒愣。按理說這裏是沈氏曾經住過的地方,沈氏又死在這個院子裏。可秦氏竟半點不怕,目光貪婪地一一打量過屋裏的各樣擺設,狀若癲狂地發出“嗬嗬”地冷笑:“舒忱一個嫁出去的,憑什麼拿舒家的東西?一個入了商籍的人還敢占著土地不放,我看也是嫌這日子太自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