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北盛天傳來捷報,盛景再戰,鬼帝形神俱滅,這場大戰持續了這麼久,消逝時卻是幹淨利落,其他各盛天聞言,也是鬆了口氣,沒有了鬼帝的支撐,餘下的鬼道戰的戰,逃的逃,再要平息也隻是時間問題。
玄天看著千瘡百孔的北盛天和滿地鬥仙的屍首,知曉這場戰贏得並不漂亮。
連戰了無數個日日夜夜,他已是疲憊不堪,戰時尚且還能滿心都在如何得勝上,如今贏了,身旁幸存的人都在歡呼,明明是分外熱鬧的場景,可他心下卻隻餘涼薄。
一雙寬厚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肩上,是在熟悉不過的人,玄天轉過頭,盛景兀自在他肩上拍了拍,卻沒有說話,他身後站著同樣一身汙血的無衣,頓了頓,走到跟前來。
“二皇子,是我自作主張去找千酒姑娘,我....”
“不怪你。”還未待無衣說完,玄天就先一步打斷了他,望向不遠處的墨黑衣袍,嘶啞道:“沐陽還是我北盛天受人尊敬的先生,厚葬。”
“是。”無衣領了命,知曉自己不宜再多說,於是轉身而去。
安頓了沐陽,又在原地默了許久,久到連空氣中的血腥氣都仿佛消散了不少,玄天才用極其疲憊沙啞的聲音問盛景道:“她....在哪?”
二人來到房前,玄天一手放上房門,遲疑了許久,終是推門而入。
榻上的人靜靜躺著,一如三日前的姿勢,隻是蹙著的眉間不知何時已然平複了下來,前一刻還在門邊,待玄天反應過來之時,千酒的臉已經近在咫尺。
本以為見著的會是她毫無生氣的屍首,沒想到,縱使過了整整三日,她卻除了沒有呼吸之外,其他皆與常人無異。
見此異樣,盛景踱步過去探了探,片刻悵然道:“竟連我自己也不知道我的元神是何時在她身上留下的這縷殘魂,”他頓了一頓,苦笑道:“想來,許是舍不得流月舍命救下的人,如此,倒可保她肉身不腐,卻....也僅此而已了。”
聞言,玄天眉眼顫了顫。
盛景還想說什麼,卻在看見他恍惚的神情之後,搖了搖頭,隻身退了出去。
玄天這才忽然想起剛剛好像有人在說什麼,他沒聽清,也不想聽清。
看著榻上一動不動的人兒,他怔了怔,輕輕喚了聲:“酒兒。”
寂靜無聲。
他又道:“酒兒,我架都打完了,還不起床?”
窗外傳來幾聲鳥鳴。
“酒兒,我這身上疼得緊,你起來替我捏捏,可好?”
“酒兒,你說你這次獎勵我什麼好,不如就給一壇醉仙?”
“酒兒,這是我兄長的房間,你就這麼占著,也不羞一羞?”
“酒兒,我沒用,我沒保護好沐陽....”
“酒兒...”
說了許久,他終是默了下來,緊抿著唇,蹙著眉心,分明是極堅毅的模樣,桃花雙眸掉下的淚卻是止也止不住。
北盛天自這一戰,亂了不少,好在盛景醒來,尚能主持大局,在他悉心整治之下,已然慢慢在恢複,有條理了許多。
玄天則在戰後就將千酒帶回了九仙山,宿在他從南盛天殿帶回來的九生冰柩中,這九生冰柩萬年尚可使用一次,四盛天裏唯南盛天有一副,是難得的寶貝,據說隻要將神仙的遺體放置在裏麵,多不過三百年,方能讓柩中之人結成凡人之身,此後隻需略施小術,叫他再回到自己的仙身之中,就能再做一回神仙,但若不小心又失了性命,那冰柩也無可奈何了。
不過,放置在裏麵的遺體需得新鮮完整些,你要是放一副骨架或者單單一顆頭顱一隻手臂白白糟蹋的話,大概率會被四盛天的人一齊追著打。
這冰柩雖打著必能結出凡身的招牌,但以前放置在柩中的遺體可都是魂魄元神俱全,如此,也需個三百年方能成型,如今千酒元神已散,隻餘一縷殘魂棲在裏麵,能不能結成尚且是一個問題,要多少年才能結成又是一個更大的問題,畢竟她若一直沒結出凡身,你也不能說它到底是結不成了,還是所結的日子還不夠,如此,倒不知何時才能將冰柩還回南盛天。
“那帝父爺爺為何還要借呢?”朱雀帝望著趴在自己身上圓溜溜的孫兒天真的神情,愣了半晌,回想起那日的情形。
彼時玄天穿著一身被血染得發黑的紅衣,血跡已然風幹,襯得紅衣格外硬朗,手執銀光長劍,身形蕭蕭進到殿中,給了他兩條路,要麼他拿走冰柩,擇日返還,要麼他屠了天殿,再拿走冰柩,再擇日返還,不過以第二種方式,卻不知冰柩到時還能還給誰。
“你也知道爺爺本就好說話,此次大戰又屬北盛天功勞最大,於是便大方借給他,當欠了個人情罷,孫兒也記著,我們南盛天的人,能幫別人的盡量都幫一幫,別太過看重這些身外之物。”看著孫兒若有所思的模樣,朱雀帝對自己的說辭很是滿意。
笑話,被威脅這麼丟臉的事怎麼可能老老實實說出來?不過他倒也不是真的怕玄天會屠了天殿,畢竟自己還是一天之主,怕個皇子未免貽笑大方,他此番能借,不過是看玄天如此舍身,定是失去了什麼重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