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節,空中彌漫著大霧,風吹不進來,總有巨大的山穀,繁茂的樹木頑強抵擋。天也是灰蒙蒙,發黑的,若不是霧氣旺盛,就得懷疑時刻會有一場大雨紛揚而至。
當地的居民深諳時序,再過不久,天氣持續轉冷,最後就會有一場真正的大雪降下。他們在最難熬的日子到來前就勤奮地儲存好足夠度日的糧食和必需品,避免不合時宜的外出。畢竟誰也不想與暴戾的天氣作對。
馬蹄聲接連不斷地傳出樹林,林葉上的水珠打濕來人的衣衫。若不是大霧籠罩,便可以發現兩馬前後疾馳在這深山巨穀中,馬的一側栓有死去的野兔之類獵物,長弓還在,隻是與之相配的箭卻幾乎不剩了。想必是有閑的公子出門打獵,如今看著天氣不妙,又失了短箭,既知夜裏留在山中不是明智的選擇,才打算趁著視線還不至全部模糊,盡快離開,又幸得當地人指點,終於找到出路。
現在他們既已知時令不喜,便要趁早離開這陌生之地。
他們風塵仆仆地趕到城時天已經全部黑了下來,客棧掛起燈籠開始招呼過路的旅人歇息,夥房內發出噴香的燒雞燉豬肉味道,煙氣飄出屋外,吸引長久奔波的人駐足。客棧的生意紅火,進進出出的人,商販、腳夫、書生、騙子,吃飯、喝酒、駐店、鬧事。
兩個剛剛從深林中剛來的人,既沒有市井商旅之人的莽撞,又沒有書生小子文縐縐的氣韻。既作一身文人的打扮,又不和時宜地提了新獵的兔子遞與商家收拾。他們衣衫冗亂,鞋襪沾滿不潔泥土,卻麵上端和,如果莽夫入朝堂是最不合道理的事兒,那他們的出現無疑可算作另一種。
自大司馬掌權以來,朝堂並不安穩,皇權也岌岌可危。秦家的子輩或戰死沙場,為國盡忠的,或上任途中被刺殺,屍骨無存的,盡數死去。到了孫輩,唯有秦大司馬的長子,也就是昔日出征北逐外敵的秦大將軍,將軍殉身後留下一子,名叫秦明的已可入仕,其他的皆是還在識字的稚童。
秦明十歲,本是天真爛漫之時,卻因父親戰死,雖封了個爵位,卻往往隻能空羨別家的父子情深。再後來由祖父秦大司馬一手教導長大,更是隻得整日與書卷為伴。幼年從父親處習來的武術也遺落八九。
月餘前,在家中與大司馬爭執不過,眼見著世道如此越發灰心,被好友盧子卿邀約外出遊玩才暫忘憂愁。
再說他倆是自幼的好友,盧太傅是中立派,與秦大司馬並無過節,母親又是閨房摯友,他倆自然熟悉。太傅為官正直,早年立過大功,盡些年卻無大動作。對於朝堂鬥爭,也不願多加搭理。族內宗親在朝堂內也不乏身居高位者,但無論親疏,隻要談及政治立場,或是央求提攜賜官的也一貫不予理睬。漸漸地,就變成了朝外人。
太傅自有文采,酷愛詩書,自不理朝堂之事以來便成日待在書齋裏鑽研書本的東西。唯獨一點奇怪,盧太傅飽讀詩書,說是博古通今也不為過,但真要做學問,便隻一味專注舊書古籍,就連自家子孫也隻許研讀先人文章。
盧子卿自幼受此教化,更加無心仕途,既做不得護國將軍,也不願荒唐度日,倒是研究學問是同輩諸人遠不能及。
他倆既皆無心仕途,對世事看法也頗有相同之處,變成了交心摯友,如今正一同外遊。
卻不知離家後遇何事,請明日再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