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其實不怕何瑜,他隻怕何瑜再把他關在家裏。
可現在祁念多了一點抗衡的底氣,顧颯明跟他說過的話他都記得異常清楚,顧颯明說“那都是假設,不是真的”,說“我說沒事就沒事”,竟讓他莫名相信。顧颯明能讓他擺脫牢籠,祁念覺得自己也有理由相信,他不用再怕了。
況且,何瑜和他一樣,都不想提及過往這陰暗難堪的十年,都想瞞天過海。
收假後的周一早上,教室裏一片哀嚎,個個睡眼惺忪朦朧,還要著急忙慌地搶救作業。
“歡天喜地地網吧通宵,淚流滿麵地熬夜寫題,”施澤賤兮兮地揶揄頂著一臉黑眼圈在趕作業的遊浩,“到了當天早上了還要來抄,關浩你心可真大啊?哈哈哈!”
顧颯明挎著書包經過走廊,撥了撥施澤:“別擋道。”
施澤機靈地讓開,笑眯眯道:“顧颯明,你做數學作業了麼?哎不廢話了,那什麼借我抄抄!”
遊浩聽了都舍得停下筆,轉頭,朝他做了個“嘖”的口型。
顧颯明放下書包,睨了睨施澤,把抽屜裏的數學試卷扔給他:“別怪我沒提醒,大題有些你這輩子都做不出,超哥一看就知道。”
“你特麼做完了在抽屜裏也不早說,害我等這半天。”
施澤深知自己的學渣本質,一把抓過卷子,嘿嘿兩下:“不抄大題不抄大題,大題等會兒借別人的抄。”
“來得挺早今天,”徐礫久違地在早上這樣跟祁念打招呼,“數學卷子最後一題借我看看唄,你上周班會寫的那張。”
為表酬謝,徐礫一邊從他後麵繞過,一邊放了一盒牛奶放在祁念桌上。
祁念默不作聲地從抽屜裏把卷子拿給他,任那盒牛奶待在那兒。
徐礫盯著卷子琢磨了會兒,醍醐灌頂般張開了嘴,順口問道:“誒小漂亮,你真都是從最後一道題做起啊?我五體投地了......”
祁念正準備回答,就被一道不容忽視的關注打亂心緒——顧颯明在跟王青崧說話,祁念自然而然就在他的視野範圍裏。
顧颯明便也在祁念的視野裏。
坐得太近,好又不好。
祁念挪了挪屁股,泛起幾許心虛。
徐礫跟著瞟瞟顧颯明,一時間幾個人都一副諱莫如深的樣子,隻有王青崧劈裏啪啦地朝顧颯明一通講,講完搡了搡他肩膀,粗聲說:“行不行啊?”
施澤在那邊耳聽六路眼觀八方:“體育生你行不行了,行不行這種問題怎麼能對男人問呢?”
“你滾!”王青崧笑罵。
後麵這塊區域聽見了的人都偷偷笑出了聲,不露骨的黃腔開起來反而更有意思,徐礫也饒有興致地撐腦袋對著那邊。
徐礫看祁念正襟危坐的樣子,笑著問道:“聽懂了嗎?”
祁念仿若一直置身事外,用一臉平靜實則茫然回應。
“嘖嘖,真單純,”徐礫有些嫌棄地感慨,接著湊過來,撇嘴問道,“轉學來之前,不會連課也沒逃過吧?”
祁念居然直接回答了他:“在這之前我沒上過學校。”
徐礫沒被驚訝到。
徐礫隻在上早自習前嚷鬧的教室裏看著他,期間有短暫半秒的落寞,最後挑眼說:“太單純了可是要吃虧的,那天你還跟顧颯明替我解釋,祁念,你覺得我這人好嗎?”
祁念看徐礫不太著調的樣子,也一句句聽著,有“虛心好學”的態度。
他覺得自己不如徐礫。
祁念從黃毛那天的話裏隱約猜到了些意思,懵懵懂懂,卻不太關心。
直到剛剛那個明顯有著隱喻,所有人都懂,隻有祁念聽不懂的玩笑,如當頭一棒朝他敲來。他很僵硬地找出語文書,用著最冷靜的軀殼做出動作,把書擺在手裏。
祁念才知道,他千辛萬苦,勉力維持的體麵,不過是畫虎類狗,比在學習裏不懂裝懂的人更貽笑大方。
不怪顧颯明覺得他乳臭未幹,不把他當回事。
徐礫沒想著祁念能回答,笑了笑,接著提醒他超哥來了。
良久,超哥已經站在黑板旁盯著他們早讀。祁念不動聲色地抬手戳了徐礫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