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念這晚不到晚上九點就探頭探腦,手裏拿著一雙拖鞋,溜到顧颯明房間門口,祁念返頭看了看何瑜緊閉著的臥室門扉,忐忑謹慎地把拖鞋放在地上,穿好,然後才極其輕地敲門。
祁念耳朵貼著門,聽到裏麵漸漸靠近的腳步聲,在顧颯明開門前,祁念恢複身姿,做出如常的模樣。
兩人沒有阻隔的麵碰麵,祁念專看著顧颯明的衣服,看了半天認定顧颯明也沒有不讓他進的意思,也不抬頭,心一橫就試探著往裏鑽。
顧颯明沒攔他,勾了勾嘴角:“昨天看完,不是已經快好了,不用擦藥了嗎?”
顧颯明將門關上,祁念兀自走到房間中央,靠向一邊的牆。
“還沒好,”祁念轉身,聲音細若蚊呐,眼神卻直勾勾的,“要擦的。”
顧颯明都不得不信了。
他走過去,祁念總能激發起他“不善良”的那一麵,戲弄道:“不喝我的湯,現在又要來麻煩我替你擦藥,什麼個意思?”
話音剛落,祁念的腳就蹭地往後退了一步,撞到牆壁,祁念不得不貼牆站著,兩手背在身後虛虛摳了摳牆麵。
他在來之前已經絞盡腦汁地想過無數遍,待會要怎麼麵對顧颯明的追問——讓他放棄來找顧颯明是不可能的。
祁念現在腦子一片空白,打好的那點草稿飛到了九霄雲外,一句也說不出來。
一呼一吸都變得漫長,祁念有點委屈,說:“我想喝的。”
祁念看上去遠沒有他想表現出來的鎮靜,房間裏開的冷光燈,把他的臉色照得更慘淡了。
顧颯明很清楚他的弟弟這一句不是撒謊,他知道他弟弟最開始接近他是居心不良,蓄意為之,現在黏著他,不過因為小孩子對甜頭都沒法招架。
祁念現在在他眼裏仍舊是個小屁孩,也不過是個缺愛的小屁孩罷了。
“為什麼怕她?”顧颯明便問。
他沒有從“你怕她嗎”問起,這是單刀直入的一問,縱然沒有指明“她”是誰。
祁念怔然,臉上的表情出現裂隙,祁念很輕地動了動嘴唇,軟長的睫毛也跟著動了動:“很常見不是麼。”
祁念笑得有點勉強,有點倔強,輕聲問:“你難道沒有同學害怕父母的嗎?”
這個虛假的笑,哪怕映在和顧颯明同樣繼承了祁文至優越外貌的臉上,也不太好看。
顧颯明對他這番說辭,照樣默認。
“所以你說不討厭我,”顧颯明轉身拿藥,跟祁念閑聊似地說話,“那就是討厭她?”
祁念登時大腦宕機,語塞停滯,他從沒想到這裏來過。“討厭”這個詞其實不適合祁念,翻譯過來,顧颯明等於在問他——你恨你媽媽嗎?
祁念現在連他恨顧颯明這回事都沒理清,一時半會牽扯上何瑜,更轉不過彎。
顧颯明也不強求,隨意問他:“今天最後一天,要在床上還是落地窗邊?”
祁念見他肯揭篇,懸了一晚上的心剛放下,又受寵若驚地被被後半句給弄得提了起來,但他亮著眼睛,很快地指了指透著夜幕的那扇玻璃。
生怕天大的驚喜會立馬消失,被他錯過。
在顧颯明微揚下巴示意他過去後,祁念乖乖巧巧往那邊走,換下拖鞋,坐了下來。
羊毛地毯比目測的還要柔軟溫暖,毛絨絨的,很好的隔絕了木質地板的涼意,在涼爽的房間內觸感十分舒服。
祁念昨天才第一次得償所願地感受到這種愜意的感覺,早之前他說過一次,被顧颯明以不方便給拒絕了。
而今天顧颯明居然主動提議給他選擇。
再從這上麵看下去,看這塊他今天傍晚在底下所見的景色,祁念又推倒那番“不過如此”的看法,覺得心馳神往,然後對著天上的星星和月亮發起了呆。
顧颯明看著他的側臉,祁念眼神空洞地望著外麵同樣的夜色深深處。
顧颯明換了個方向蹲下,把他的睡衣撩起來,手不可避免地觸碰到他的皮膚,祁念在被碰到的一瞬就神歸原處,顫了顫,把身體往前傾,讓顧颯明的動作更方便一些。
“顧颯明,”祁念放鬆下來,仍舊仰著頭,聽不出平仄起伏地問,“你覺得這些星星和月亮,永遠隻能待在黑暗裏,會不會覺得不公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