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往常一樣,小琴準點開燈,這意味著午睡必須結束,我要起來開始工作。燈光有點刺眼,我不想睜開眼睛,布藝沙發軟硬適度讓人感覺溫暖。我好像一隻睡不醒的貓躲在一床珊瑚絨的毯子下眯縫著眼睛,大腦麻木不想和這個世界產生聯係。
“到點了,謝姐。”小琴的聲音從遙遠的地方傳來。
我知道她隻會提醒一次,之後就會閉嘴去忙我交代的工作。辦公室裏的人都不敢和我多說話,他們會小心翼翼觀察我的態度,迎合我的需要,因為我是個嚴苛的領導。
閉著眼,我想到睡前那個樣衣工來找我說:“謝姐,我要辭職,我幹不下去了,常師傅太欺負人了。”我那一下真想說:“要幹就幹,不幹拉倒,你和你的上司處不好就特麼來為難我,你們把我當幼兒園阿姨了?”當然,我隻是想想而已,要真這麼說了,她一準兒撂挑子不幹了。
一早上技術部吵架吵得一層樓的人都聽到了,當時我沒去理他們,常師傅是我請來的技術總監,專業上頂呱呱,就是太直男了,在一群女人堆裏當不好黨代表。那些女人幹活拈輕怕重總想占便宜,三天兩頭跟他鬧,常師傅搞不定,那些女人就來找我,她們知道我經不起她們耗。耽誤了工期,我的計劃就會泡湯,後續節奏可能也要整個亂掉。
我在微笑送走她後低聲嘀咕了一句:“特麼的,一鬧情緒就談辭職,都是些什麼神經病。”
我的老板說:“兩條腿的蛤蟆不好找,兩條腿的人不難找。”
這話我聽得吐血,“老大,這是技術工種好吧,不是大街上隨便拉個人來就幹得了的。”
在這個公司老板是老大,我是老二。老大啥也不懂,但人家有錢。我什麼都懂,但我隻是個打工的,雖然他大多數時候都聽我的,但老大的權威還是不容侵犯的,我得盡量表現得伏低做小。
常師傅早上來告訴我:“黃廠長剛剛來找我,問那個帽子的工藝能不能改一下,說我們的工藝太複雜了,車間工人這樣做一天做不了幾件衣服,怕工人賺不到錢。”
我問:“她想怎麼改?領子銜接處做不好看直接影響售賣。”
常師傅說:“我讓她改一件給你看看,如果你同意了我再簽字同意。”
我點頭同意,黃廠長說過下午要審驗新上線的首件產品,不知道他們會出什麼幺蛾子,車間從來都不讓我省心,可我還不能發脾氣。好言相勸,利益威逼,再不行就談感情,好在黃廠長是個聰明人,她總能以退為進,與我達成某種看似和諧的默契。
有兩個供應商約好了半個小時後來拜訪,他們之間是死敵,雖不至於當著我的麵真刀真槍幹起來,但夾槍帶棒暗地裏的鬥爭卻讓人頭疼。我自認並未偏心誰,可架不住他們都去我的老板那裏打小報告,這些人很奇葩,總當麵上趕著討好我,背後跑到老板那裏說我壞話。好像老板是青天大老爺,可以幫他們鍘了我這個殘害忠良的惡人。
設計師的圖紙還沒審,早上發給她們的方案也不知道搞得怎樣了,從麵料到輔料,她們都要確定了才能給我看,很可能我看後她們要再次改稿,今天不知搞不搞得定。
不行,我還沒坐起來是不行的,上班時間已經過去一分鍾還是兩分鍾了。老板的弟弟隨時可能進來,他總是在這個時間進來請示工作,但我相信他是來監視我們的。雖然他看到我還在睡覺也不敢說什麼,但是我知道他隻是不敢對我說什麼,他會對他哥說什麼用腳趾頭都能想出來。
扭身成側臥狀,我不讓自己停頓,蹬腿收腹擺動腰肢,我需要這種堅定有力的動作給自己下決心,不然不會清醒。
我坐起來了,這是一氣嗬成的,靠的就是胸口那一團我深深吸入的空氣。可隨即我就發現這團氣被用完了,四肢變得像軟塌塌的綢緞麵料。我癱在沙發靠背上,暈眩,全身皮膚發麻,我感到眼球震顫,睜不開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