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村的忙碌是用緊緊連接著的活計來表達的:麥子收完,要耕地;要打碾;緊接著要收割胡麻,扁豆,芸豆,豌豆;頭茬地耕完,第二茬地又要耕了,緊接著又要收割蕎麥,豆子……李鳳花收割胡麻回來,放下木鐮刀,已經渾身散架了,不想做飯,隻讓德秀做,德秀已經好久沒有出去上工了,李鳳花看著德秀的身影,怎麼看怎麼覺得德秀的身子粗了,再看著於寶貝不慌不忙的樣子,氣就不由得大了,也不由得著急.說,偏偏在這個時候就死了人,這娃的婚事又耽擱了.於寶貝說,慢慢來,急不得,等說好了,三爹也就過百期了,剛跟上結婚.李鳳花說,你不急?人家上門來了怎麼交待呢?於寶貝笑了,飯要一碗一碗吃呢,他還急得很?我不找他趙家麻煩就便宜他了.
話是說硬了,婚事的繼續進展於寶貝其實並沒有放慢.
德鎖重新見到和關紅衛一起來過的老人是在八月的一個下午.德鎖提著一籃子豬草從門外進來,空氣中充滿桃子的香味.鄉村的八月,桃子已經熟透了,梨子還有其他許多水果也都有了甜蜜蜜的味道,這些水果都抑製不住內心的喜悅,把滿身的香氣向四周擴散.但是,德鎖聞到的,是飄散在院子中的香氣,不是別處來的,而且既不是梨子,也不是蘋果,更不是李子,是桃子.
德鎖進了門,剛把籃子放下,就看見於寶貝把客人送走出了客窯,德鎖走到院子裏,站住,看見於寶貝和李鳳花一直把客人送到大門外.老遠老遠,還傳來他們說話的嗡嗡聲.
事情很湊巧,第二天,趙文魁就來了,趙文魁來的目的,是商量退婚的事.趙文魁像算仙一樣,說,既然你們已經給娃重新說對象了,咱就好說好散,誰也不耽誤誰.於寶貝不相信趙文魁能知道消息,給趙文魁的態度很不友好,於寶貝說,我啥時候給娃說對象了?我等你的話呢.趙文魁笑著說,你哄三歲娃娃呢,你昨天看的關家那事不是給女子說對象哩?於寶貝噎住,過了一會兒,說,當初我娃也沒說咱這事情散夥,是你娃先提出來的.於寶貝的意思很明顯,既然你想壞事,你給我的彩禮就完蛋,至少要推遲,因為我沒有說不給人,沒有失信.趙文魁卻很大方,一點兒也不生氣,說,事情不成仁義在,你先考慮,給女子找對象,把你花的錢,我花的錢,咱分別算一算.臨走,趙文魁說,自己是走親戚順便路過,來看一看.
於寶貝已經確信是有人給趙文魁通風報信了,很明顯,趙家在等待德秀重新找對象這個機會.有了這個機會,說話就占上風了.現在,於寶貝麵臨的是,要算一算,到底花了趙家多少錢?平時不經意花的小錢,這回都要算到一起,於寶貝知道,自己背上了一個大疙瘩.當然,要算這一筆賬,沒有周老八是不行的,周老八作為中間人,要做個見證.關鍵是,周老八不會很快就來,因為是趙家先提出退婚的.
事情後來的速度,比於寶貝想象的要快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