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5年1月15日夜晴
剛才父親拿了一本很漂亮的本子給我,他希望我從今天開始記日記。今天是我們兩人新的生活的開始,他要我把以後的事情都記錄下來,等我長大了,他老了,再拿出日記來看看,回憶我們父女一起走過的日子,不需要每天都精彩,隻要每天都充實,幸福。
今天是我和父親來到N城的日子,我們搬家了,就隻有我們兩個人,沒有母親,因為母親病故了。在我們臨走前,我聽父親對外婆說,想到外麵發展,離開這個傷心地。我知道父親指的傷心地是指我們跟母親朝夕相處了十一年的房子。裏麵裝滿了我們一家三口所有的笑容,幸福,快樂。
母親還在世的時候,我放學回家,父親放工回家,我們隻要一拐入我們家的那條小巷子,家的味道早就飄滿整條街,將我跟父親迎進家門。每次,父親都會笑嗬嗬的在站在門口大聲喊,老婆,我回來了,我也學著父親,笑嗬嗬的說,媽,我也回來了。這時,我的母親就會從廚房裏探出頭來,笑著說,快去洗手,擺碗筷,開飯了。
聽到母親這樣說,我和父親會像小孩子一樣,爭著,搶著到洗手盆旁邊,快速的洗手,然後跑到飯桌旁,搶了張凳子坐下,等母親忙完,一起吃飯。
有母親的日子,是我父親最開心的日子,也是我的。但自從母親生病離開人世之後,父親每次踏進家門前,都會在家門口躊躇,猶豫,嘴巴張張合合著,但卻沒有發出聲音。我知道,那時的他,思想裏,是習慣跟現實在抗爭。
母親走後的日子,我跟父親的生活仿佛除了沉默,還是沉默,我們除了必要的話,就不再做任何溝通。他回到家,就直接到房間裏去,直到我叫他吃飯,他才邁著沉重無力的步伐出來。
人家說,在一個家中,母親就是父親跟孩子溝通的橋梁,因為父親太深沉,孩子又太調皮,而一個母親,卻能將深沉跟調皮做一個很好調試,讓兩者相互靠近,融合。原先我對此說法不以為然,總認為一個女人,怎麼會在一個家庭中起到那麼大的作用,母親走後,我深深的體會到此道理的哲理性。
所以,離開之前,父親跟外婆說要離開這個傷心地,我能理解。在這個我們一起生活了十一年的家裏,到處都是母親的影子,家裏的每一件東西,都帶著母親的氣息。一踏進家,放眼看去,像是重重疊疊的老照片,裏麵都是我們一家三口人幸福的過去。房子,還是那麼完整,人,卻已缺,已逝。
離開收拾東西時,父親堅持隻帶上需要穿的衣服,其他一切家裏的東西,都不帶走。從他的眼神裏,我看到了對這間房子裏的一切的不舍。我很不明白,為什麼自己喜歡,看重的東西卻不帶走。也許,我真如父親所說的,我還小,長大了,我自然會明白。可我到底幾時才算長大呢?
父親和我在各自的房間裏呆了一個多小時後,兩人肩上都背著收拾好的行李,站在門口。我們兩人就這樣,站在門口,看著我們的家。站了許久,父親才走到大門旁,從褲袋裏摸出一把鎖,喀嚓,門被鎖上了。鎖完門,父親快速的轉身,牽上我的手,就快步離開。
那把鎖,鎖上的不止一個門,還鎖上了我們一家人曾經在一起的所有美好回憶。
父親把本子拿給我後,就出去了。現在父親正在外麵擺弄著今天來到N城後購置的東西。我們現在住的這間房子,是租來的,父親說,等我們有錢了,就把它買下來,就因為他問我喜歡不喜歡這房子,我對他說我喜歡。
父親是愛我的,隻是,母親走後,他對我的愛,隱藏了許多。1995年3月1號夜晴
今天,我第一天上學。父親幫我聯係了N城這裏最好的小學,朝英小學。
早上,父親很早就起床,給我做了早餐,然後送我去上學,一路上,他提醒我要認路,因為從明天開始,他就不再送我上學了。我問他,為什麼不再送我上學。他用沉重中帶點壓製了的喜悅對我說,爸爸要去籌劃電影院的事情,電影院開了,掙到錢,我們才能過上好一點的生活,等我們把房子買下來後,就接外婆過來跟我們一起住。聽父親說不能送我上學,心裏雖然有一萬個不願意,但還是懂事的點了點頭。
在學校門口,我從自行車上下來後,父親向我揮了揮手,就調轉車頭,離開了。我望著他的背影,直到看不到他了,才轉身往教室的方向走。
到教室後,我向老師報到後,她將我介紹給全班同學。之後就指了指牆角的桌子,對我說,你跟東強坐在一起吧。我很不願意跟男生坐在一起,但全班都是男女搭配坐在一起的。我也就沒有發表抗議的權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