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後,淨勳按照水幻吩咐的那樣,在洛陽南門的角落,等來了林瑜和他身後幾十輛馬車運輸而來的藥材。極為細致地清點完畢,交付完貨款,又約定了下次取貨的時間,淨勳便拿出一個小錦盒,使用收納術,將藥材全數裝了進去,接著立刻趕往三國戰場,一刻都未曾耽誤。
昊暄國的軍隊自從壓過了與屠蟄交界的森林,就把軍營移到了森林入口,另外安置了十個小隊駐守林中,以探查軍情,方便進攻和支援。淨勳乘騎的靈獸在軍營門口落地,守衛士兵多是常年駐紮前線的,並不認識從未上過戰場的淨勳,乍一見他從靈獸上走下來,直接就有幾個人上前兩步,將他止在了原地:“什麼人?”
這陣仗讓少年有一瞬間的無措,不過立刻就從容了,便是挺直了身板,沉聲說:“統戰處淨勳,有急事要見首領,如果首領不得空,就勞煩請小森姑娘出來一見。”
麵前的士兵們麵麵相覷,他們沒有聽說過淨勳的名字,可是他穿的衣服,又確實是統戰處的幽綠色長袍,到底是通報還是不通報,讓他們有些為難。
“你們幾個在做什麼?”
猶豫之際,軍營裏麵傳來一聲吆喝,士兵們回頭去看,是首領身邊極受倚重的般若大人,於是全數轉身與他見禮,般若卻並未搭理,隻與淨勳的視線碰撞之後,看到大半年不見的摯友,正滿含笑意地看著他。
“你怎麼來了?是國都出事了?”
般若醒過神,快兩步走到了淨勳的麵前,劈頭蓋臉的,就是這樣一句話,惹得淨勳悶著笑了一笑,才開口說:“是出事了,不過是好事。浮絕大人現在在軍中嗎?”
一句話說得般若有些摸不著頭腦,也隻能先行應著,一麵將他往主帳的方向引:“正在主帳與雷犀大人商議戰術呢。”
“這半年送回的戰報裏,我看都是勝仗啊,你這家夥立了不少戰功吧?”
“還行吧,都是小仗。馬上我們要攻打屠蟄的邊境村落了,但是這兩天存希好像有些動靜。”
“那會很麻煩吧?浮絕大人怎麼說呢?”
“還不清楚,這會兒大約就是在討論這個問題,正好你來了,可以看看有沒有好的建議。”
“我又沒參與過戰局,要問建議也該問你吧?”
“上了戰場才更切實地知道自己跟兩位首領的差距,這幾場仗打下來,我都快懵了。”般若難得地謙虛,嘴角掛出若有若無的苦笑,倒是看得淨勳笑出了聲。
兩人說話間已經走到主帳門口,都很懂規矩地停下了腳步,般若給淨勳點了個頭,就掀開簾子進去了,淨勳等在門外,聽到般若的聲音隔著厚重的門簾傳出來:“浮絕大人,雷犀大人,淨勳來了。”
浮絕和雷犀見到般若前來,正打算讓他來看看新布局的沙盤,驀然聽到這一句,都愣了一瞬,饒是雷犀這樣簡單的思維,都知道淨勳留守國都,若不是極大的事情,絕不會冒然到前線來,可若是國都出事,那麼……
偷偷拿眼瞧了瞧浮絕淡然的臉色,雷犀心裏犯起了嘀咕。
若是國都出事,那水幻也會深陷險境,這家夥就不一定還能坐得住了啊。
帳中片刻的沉默之後,浮絕放下了手裏拿著的標旗在桌邊,說:“讓他進來。”
般若躬身往後退了一步,一掀開簾子,外麵的少年就揚著笑臉進來了,視線在雷犀和浮絕臉上掃過一遍,然後抱拳作揖:“浮絕大人,雷犀大人。”
“嗯。”雷犀先行應了聲,問:“你怎麼來了?是出什麼事了嗎?”
淨勳話到嘴邊又隨著呼吸一起忍回去了,再開口時卻是答非所問:“小森呢?”
“哈?”般若在旁邊挑起眉毛,看向他的眼神有些奇怪:“你不要告訴我,你這麼遠跑過來就是為了找小森的?”
“你在說什麼呀?”淨勳是全然沒有開竅的少年郎,對於男女之事更是一點興趣都沒有,般若這樣的玩笑也無法讓他有絲毫介懷,隻打發了自己的好友說:“你快去把小森叫來,這事兒得要她過眼。”
般若看了浮絕一眼,見浮絕略一揚手,他才身形遲疑地退了出去,很快就領著小森進來了。因為路上就聽說是淨勳來了前線,所以初一見麵,小森也不意外,與浮絕雷犀見禮之後,又很是大方地跟淨勳點了個頭。
既見到她,淨勳便從袖子中取出一個小錦盒遞了過去,小森接過手中,隨手打開,就愣在了原地:“這是……”
“聽說前線藥材緊缺,這盒子裏收納的,足夠抵擋一時之需了吧?”
小森抬頭去看眼前笑容滿麵的淨勳,還沒有從震驚中完全回神:“這些可是極珍貴的藥材,你從哪裏弄來的?之前國都傳來的消息,不是說藥材收購不那麼順利了嗎?我看這裏麵的數量,即便毫不節省,也夠半年之用了。”
“嘿嘿?半年?”淨勳得意地點了點頭:“你好好把數量和種類都清點了,以後每四個月我都會來送一次。”說著,把之前點貨用的清單一並交給了她,小森接過一看,更是驚訝了。
“昊暄國換了藥材供應商嗎?”
淨勳笑了:“是換了供應商,以後昊暄國可以節省很大一筆支出,藥材的部分……”說著竟是頓了一頓,眼神一瞥浮絕,似乎是斟酌了一下說辭:“藥材的部分,現在開始是水幻姐在負責了。”
帳篷裏忽的安靜了下來。
浮絕沉靜的臉上終於有了一些不一樣的表情,淨勳見了,也不急著解釋什麼,非要是等到般若忍不住輕推了他一把,才慢悠悠地說:“前段日子戰報說藥材吃緊,水幻姐就帶著我和紅大人走了一趟中原,找了以前在洛陽的人脈,拿到了這些藥材。我和那個藥材商說好了,每四個月去拿一次貨,計算一下時間,中原和國都來回兩個月,我還有兩個月可以幫紅大人打理國都事宜,兩方都不耽誤。”
“你讓她去中原?!”浮絕的語調依然平緩,隻是眉頭微皺,看向淨勳的時候,眼神一凜:“你不知道中原對她來說有多危險嗎?而且她的病情……”
“浮絕大人,水幻姐的病已經好了啦!”淨勳打斷了他的話,多年相處,自己也很明白這個人的心性了:“而且我們總共也沒有在洛陽待兩天,一跟藥材商接洽好,水幻姐就跟著紅大人回去了,之後的事都是我在跟進,您放心,沒出任何岔子。”
後麵的話浮絕沒有聽進去,隻停留在了淨勳說出的第一句。
她的病,已經好了嗎?
是啊,自己都走了大半年了,這麼長的時間,是差不多可以好了。
可是她好了,他的歸期還定不下來呢,這場仗,比他出發前預計的,要難打得多啊。
拿捏不準浮絕現在是個什麼情緒,論說水幻的病好了,這是喜事;可是她以身犯險跑去中原運送藥材,又是太過大膽的舉動,小森隻敢偷看了一眼浮絕的表情,又往淨勳身邊挪了挪,壓低了聲音問:“這些藥材不便宜吧?每四個月拿一次貨,是用的水幻姐姐自己的錢嗎?”
“是啊,水幻姐給了我這個。”淨勳將那個小木盒拿在手裏晃了晃,也不自覺地把聲音放小了些:“裏麵有好多好多的金銀珠寶,我都不知道現在開個點心鋪子這麼賺錢。”
小森將信將疑,一把奪過木盒來看,一眼就驚住了,忽的想起水幻剛剛回到國都的那一天,在成衣店拿出來的翡翠珠子,說不準就是這盒子裏的物件之一:“這個……恐怕不是開店賺的錢……”
“啊?……”
盡管不知道水幻的錢是哪裏來的,可是,小森可以確定,這絕不是初雪坊的盈利。她默著把盒子交還與淨勳,卻被浮絕一眼看到了,那雙眼睛裏便有了更深的意味。
那盒子裏裝著的,是司昀的遺產,他還記得。
初雪坊開業之後,水幻再沒有動過裏麵的一分一毫,他也沒有太關心這盒子的去向,以為隻是被她收藏了,現在她拿出來支援前線藥材供給,倒是讓他有些意外。
可再一細想,又不那麼意外了。水幻她,很明白自己對司昀的介意,哪怕那場婚禮沒有進行下去呢?他始終也是差點就為此失去她了吧。所以現在她把這些錢用在了他的身上,就是為了讓他放心,她是在告訴自己,再沒有什麼,能比他更重要。
冷淡的臉色漸漸柔和下來。
真是想趕緊打完仗,回去她的身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