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木門緩緩打開,一股夾雜著灰塵的冷風撲麵而來,許妍嗆的打個噴嚏,整個人都精神了,屋內沉悶陰暗的光線像是塵封多年的枯骨,風一吹就朽了。
木門吱呀的聲音讓外麵久等發呆的人回了神,拉著木板車的老驢也偏頭望向門後的人,大眼睛眨了又眨,驢蹄也無意識地踢踏著。
許妍滿眼含淚地看著門口坐的大哥大嫂,兩年沒見,人看著比以往胖了,“大哥,大嫂,我可想你們了,我也終於自由了”。
台階上坐的兩人站起身,拍拍褲子,有些驚訝又有些拘謹的望著門裏的清麗端莊佳人,許大撓了撓束紮整齊的頭發,端正大氣的五官因為這動作看著有些憨厚笨拙,“妍妍?你這……嗯,日子過得還不錯,長開了,也長變樣了,走在街上大哥都不敢認你。”
許大嫂撞了他一肘子,白長了這麼大個兒,心眼都被骨架擠沒了?說話連個娃都糊弄不了,還喜歡張嘴叨叨。小妹是被死老頭子賣進去衝喜的,那病秧子又死了,六年就回了三次娘家,這日子叫過得不錯?
她迎上去拉住小妹的手,嘖,真滑溜,拇指不自覺的撚了撚,“我可憐的小妍,六年最珍貴的光陰都消耗在這陰沉的宅院裏,連個娃娃都沒有,我們村跟你同齡的,兒子都抱滿懷了,好在這日子也到頭了,跟我們回去,回頭再找個中用的男人,今年不定肚子就能鼓起來”。
滿意地瞟到門牆旁站著的糟老頭子狠心婆子黑了臉,她像才剛看到他們一樣點了下頭,也不說話,以前是親家都沒打過交道,以後更不會了。
“大嫂……”
許大嫂拍了拍她的手,“好了,別哭,都過去了,那牆根擺的包袱都是你的?”
許妍抿掉剛下眼眶的淚珠,“對,我都收拾好了,直接提上車就行了”。
收拾行李的時候有糟老婆子盯著,打包的都是這六年來她零零碎碎置辦的雜物和衣服,以往一個勁塞給她看的書,走時連個毛邊都沒摸到。
五個包袱,三個人拎了一趟就都裝上了驢車,眼看著人都要走了,一直陰沉著臉沒吭聲的倆人走出門,硬聲硬氣地說:“寶禹媳婦兒,一定要走?別像吃了草渣似的不開竅,你今天走了明天再反悔我都不會再讓你進我家門。”
許妍停住摸驢鼻子的手,頭都沒轉,也邦邦硬地說:“陳大爺,我不再是你家兒媳婦,不要死纏爛打的喊我喊寶禹媳婦兒,我今天出了這個門,就算窮死也不會再踏進你家門。”
話落,她利索地上了驢車,試探性地嘚了一聲,老驢甩著尾巴走了起來。
“嘿,六年沒養驢了,還行,沒生疏”。
看著就是個沒吃過苦的,都二十二歲了,皮子還白淨光滑,笑起來還像個姑娘家,明媚又含點青澀,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這是個沒生過娃的。
徐大嫂坐在木板車前麵,一雙腿提溜在下麵,她對剛剛那陳老頭的話有些好奇,回過頭笑著問:“小妹,剛那陳老頭的意思是想留你在陳家守寡?”
許妍習慣性的把腰板挺直,把打褶的衣裙撫平,雙手交疊著放腿上,剛準備答話,抬頭入眼的就是趴地上玩耍的小孩、倚門縫衣的婦人,她把交疊的手鬆開,現在即使是仰躺在驢車上也沒人指桑罵槐的諷刺了,何必端著樣子做給外人看。
雙手不自在的搭在車沿,偏了偏身子,“嗯,他是這樣想的,領個孩子記在他兒子名下,讓我守著孩子過日子,說是富養我到老,嗬,還不是擔心自己早死,而養孫子還沒長大守不住家產,便宜了別人”。
許大勒停驢車,有些激動地想回頭,“傻妹子,那倆老東西不定什麼時候就死了,領回來的娃又小,家產不還都是你的”。
許妍有些晃神地看著他,終於清醒了,被禁錮太久,都忘了在老爹許老秀才的壓迫下兄弟姐妹哪有什麼真感情,她嗬了一聲,“怎麼?許老大,爹賣我一次你還想再賣我一次?老東西不定什麼時候就死了?再熬個一二十年他們死了,我也老了,要錢有什麼用?我就想要我自己生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