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如打碎的玻璃般刺入腦海。
心電監護儀發出急促的嘀嘀聲,人們慌張地跑來跑去,焦急但遙遠的聲音像隔著木頭傳進李梅時的耳朵。她好像溺水一樣感到窒息,胸腔裏似乎已經被水填滿,眼睛也睜不開了。她很困,好像一輩子沒有睡過覺,現在隻想閉上眼睛,哪怕就這麼死了也沒關係。
玻璃碎成一小塊一小塊,翻動著,像銀河裏的星星。
記憶裏出現了一隻手,很溫暖的手,緊緊拉著她的,繼而又鬆開,很不情願、又無奈似的鬆開,漸漸隻有指尖相觸,然後徹底消失不見。
是熟悉又陌生的麵孔,很漂亮,臉上的悲傷不適合他,他應該笑才對,李梅時想。他看見她,興衝衝地跑過來,像個還在青春期的半大孩子,卻是穿著甲胄,過早的沉重。
他又不笑了,李梅時心裏發急,想他怎麼又不笑了,是不是自己做錯了事。
“你不記得了?”
記得什麼?
“沒什麼。”
可你看起來很傷心,李梅時想,她伸出手想摸摸他的臉,卻摸到了血,聞到血的鐵鏽味道。
一幕幕都在她眼前迅速閃過,她抓不到,也留不住。它們老舊得一如相冊裏泛黃發脆的舊照片,一頁頁翻開去,帶著時光的古老懷舊氣息。她突然明白,這些是她沒法擁有、沒法記住的東西。
一聲清脆的響聲,如兩枚玻璃珠急速碰撞,她睜開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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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梅時端詳著鏡子裏自己的臉,同情地歎了口氣。
鏡子中的人哪像個養尊處優的大小姐,黑眼圈都延伸到眼皮了,跟畫了眼影似的,發際線附近、兩頰、人中和下巴上都長了痘,嘴唇內圈發白、外圈又泛紫,一清嗓子,還發現頸下淋巴結腫大,身體絕對處於亞健康狀態,整張臉都給人一種“命不久矣”的感覺,讓李梅時不禁懷疑這大小姐是不是大半夜的猝死了。
好歹也是個大小姐哎,怎麼過得這麼慘啊?
李梅時理了理自己亂糟糟的頭發——這不是大小姐自己搞亂的,是李梅時剛穿過來的時候太激動,去院子裏跑了十圈給跑亂的。
發現自己穿越之後,李梅時第一反應就是下床跑圈,她一邊在心裏狂喊“太好了太好了竟然穿越了”一邊張牙舞爪地繞著院子狂奔,充分釋放活力和喜悅。
其他人一開始見她這副樣子,還想阻止,跟在她後麵喊小姐,後來見她根本沒有停的意思,老爺和夫人互相交換了個“這孩子終究是瘋了”的眼神,便讓旁人都散了,隻留下個丫鬟。
後來老爺和夫人等累了,也走了,隻剩下丫鬟還在等著。
等跑完第十圈的時候,李梅時終於也累了。這院子是真大,她喘著氣放慢了步子,還不忘思考改天在這院子裏種些什麼花。
丫鬟麵不改色地走上前,遞給她一塊帕子,對她說:
“小姐,你先回房休息吧,我去跟老爺夫人說一聲。”
李梅時爽快地答應,先擦了擦眼睛,突然想起來自己已經忘了剛才是從哪個房間跑出來的,忙又道:
“不好意思哈,我忘了我房間是哪一個了,要不你先把我送回去,再去稟告老爺夫人?”
“好的小姐。”
李梅時就跟在這丫鬟後麵,晃著手絹走得大搖大擺,等走到自己臥房門口的時候,她已經哼到第二首歌了。
“到了小姐。我先去回稟老爺夫人了。”
“好好好,你去吧,辛苦你啦!”
丫鬟關了門,李梅時本想趁機翻翻櫃子什麼的,掌握一下原主的基本信息。但劇烈運動之後,困意如猛虎般襲來,她趴在桌上就睡著了。
李梅時是被丫鬟叫醒的,還是剛才遞她手帕的那個。
“小姐,”丫鬟臉上沒有表情地說道,“該吃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