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什麼叫做賭書消得潑茶香,當時隻道是尋常啊?”
春日涼風習習的早晨,本昱叫下人擺了張大桌放在庭院裏教灰囪習字,間有漱漱桃紅落在墨盤上,灰囪就拾起沾墨小花趴在桌上一雙溜溜圓眼懵懂無知的問殿下問題。
殿下笑,一麵寫著詞一麵耐心解答:“這說的是南宋女詞人李清照和丈夫趙明誠,她們二人啊都喜好讀書,所以每次飯後一起烹茶時就會用比賽方式決定飲茶先後。兩人互相問某典故是出自哪本書哪一卷的第幾頁第幾行,先答中的先喝,可贏的一方往往因太過開心,反將茶水灑了一身的故事。”
每次殿下教灰囪習詞時,灰囪都要問問背後的故事,這已是殿下給她講的第九十九個故事了:“這倒有趣,不過想必二人都是才學超群的妙人兒才能精準說出典故是出自哪本書哪一頁哪一行,似奴這般愚鈍也不會喝茶定是這輩子都玩不了這樣的遊戲。”
本昱見灰囪委屈的樣子,頓了頓也不說話,憋不住了才大笑:“囪囪喝茶不在行,舞墨倒是一絕,瞧瞧你那花鼻子,快,拿個鏡子給她照照!”
一旁女奴立即回屋取了鏡子遞她,灰囪聽的認真,不料把玩的桃瓣沾了墨弄到了鼻梁上,墨弄得滿臉都是,活脫脫一個小花貓。
本昱不提醒反倒嘲笑,最後還往她鼻頭一鉤,勾了鼻,撒腿就跑,氣得灰囪滿庭院的追,又氣喘籲籲的問著:“那‘當時隻道是尋常’又是什麼?”
本昱才不想跟她解釋那麼多:“你追上我我就告訴你,追不上就休想!”
於是灰囪鉚足了勁的追,春日風清氣爽,吹得灰囪的石榴裙玲玲作響,眼看就要追上,可那頭小太監鬆元急匆匆抹著汗的跑來:“殿下不好了,殿下不好了,高公公說陛下已經擬了旨,將薛國公府的嫡長女冊封為您的太子妃,日子都選好了,就定在下月初二!”
這喘不過氣的報信打破了二人嬉戲,本昱仿佛被澆了盆冷水,為確保所聽無誤,本昱擁上前死死握住鬆元的手:“你說什麼?陛下當真要將薛絮許配於我?”
鬆元鼻子眼睛都急成了一團:“禦前高德荃高公公親自來報的信,千真萬確啊殿下!”
本昱瞬間像被抽空了心氣,無力的往後退了兩步,幸得鬆元將他扶住才不致跌倒。
而灰囪站在桃樹下靜靜看著這一幕,紅色暖陽映的她臉色如同灰泥團子般死白,她緊緊握住拳頭,指尖深深陷進肉裏,咬住牙不讓眼淚掉下來。
灰囪告訴自己殿下終歸是要娶妻生子的,四年前,殿下到她老家督辦防洪事宜,她家裏人全被洪水衝走,她孤苦無依,殿下能收留她就已是莫大恩惠,自己不能再祈求什麼,能日日服侍在他身側就已經足夠多了。
可夜裏灰囪還是睡不著覺,爬起床到回廊蹲著,月亮打在她身上,照在庭內的水窪裏,倒映的紅牆碧瓦靜幽幽的,而她看著熄了燈的太子寢殿,眼淚還是像斷了線的珠串止不住的往外湧。
灰囪今年快滿十六,殿下說等她及笄那日正好給她講第一百個故事,可殿下是四月初二的大婚,那也正是她的及笄日,怕再是聽不成了。
“姑娘,大半夜的不睡覺,蹲在那裏做賊啊”査蕙今夜當值,見斜麵耳房廊下一個人影,便走了去,一見,灰囪竟哭的涕泗橫流。
“我睡不著,出來吹會風,要你管!”灰囪一把抹了淚站起身,就準備回房去。
“姑娘哭成淚人,怕是在傷心殿下就要娶妻了吧!”査蕙酸不溜秋說出這話,甩了甩手絹輕笑“要我說,殿下對姑娘好一點,姑娘就太把自個當主子了,你這哭哭啼啼既不是妃又不是妾的,傷心給誰看啊!”接著又是一陣冷哼“我勸姑娘還是收斂著點,這新太子妃眼看著就要進門,你成日裏還跟殿下你儂我儂,往後這日子料想著也不會好過!”
灰囪握著門框聽完她的冷嘲熱諷也不回應,直直摔了門,眼不見心不煩。
其實這査蕙從來就和她不對付,査蕙原是太後身邊的人,因做事周全,在本昱七歲時就派來做了貼身侍女,原殿下和査蕙相處的是還不錯,成日裏蕙姐姐蕙姐姐的叫,可後來就因帶回了她,本昱就漸漸不怎麼和査蕙玩了。
原本倆人都是做奴的,同心協力照料好殿下哄得殿下開心就是最好,可査蕙偏要分個高下,說自己是服侍過太後的人,就憑灰囪這個鄉下孤女也配同她相提並論?於是就算之後灰囪對她有過幾次示好,她都不會正眼去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