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城,近日有件喜事。
平南侯府世子,即將迎娶鎮北將軍嫡長女。
平南侯府與鎮北將軍府俱是手掌兵權,雖不及驃騎將軍陸家,也算得上是上等人家,然而這樁婚事,被人津津樂道的,卻是一對新人的尷尬身份。
平南侯府世子,為平南侯蕭蘊已故原配慕容氏所出,十六前慕容家滅門,慕容氏難產血崩而亡,產下的兒子蕭瑾誠天生體弱,多年來纏綿病榻,幾乎從不出門。平南侯續娶趙氏後,又得一子一女,雖憑著對發妻的思念與對長子的憐惜仍為長子蕭瑾誠請封世子,但任誰都能瞧著出他的地位不穩,更加之蕭瑾誠體弱多病,有損壽數,不少人甚至猜測其根本活不到平南侯傳下侯府的時候。
另一邊鎮北將軍府的嫡長女,直到兩月前甚至仍是庶女身份,還是個外人從未聽說過的庶女。兩月前,鎮北將軍府忽然扶了個已故多年的妾室為平妻,就這麼莫名其妙地多了個嫡長女,原本鎮北將軍莫霄嫡妻李氏所出的嫡女便從嫡長女變成了嫡次女。這消息出來沒兩天,便又傳出了這位嫡長女與平南侯世子的婚約,眾人這才恍然。
早些年還是平南侯世子的蕭蘊與當時還不是一軍主帥的莫霄私交甚篤,兩個尚未娶妻的人酣飲之中略有些玩笑地定了兒女親事。十六年前那件大案發生後,蕭蘊接了父親的爵位,莫霄也從軍中副將一舉成了接管北地守軍的鎮北將軍,隻是那之後兩人卻漸漸少了來往。直到前些日子,世子蕭瑾誠不知為何在城外受了寒發了病,甚至已至彌留之際。一日早朝,難得臨朝的隆慶帝好奇之下隨口問了一句,感歎了一聲平南侯世子尚未成親,若真有個好歹當真遺憾。這時,有個武將想起了多年前蕭蘊和莫霄玩笑似的婚約,隆慶帝在瞧見鎮北將軍莫霄那瞬間難看下來的麵色之後,轉了轉眼睛便說了幾句“也算天賜良緣”,其後更是分別令人去平南侯府和鎮北將軍府頒賞,說是添份心意。
隆慶帝的舉動明擺著要讓這玩笑婚約成真,可是看平南侯和鎮北將軍兩人都沒見半點喜色。鎮北將軍莫霄隻娶一妻,唯一的女兒莫予瓊自幼很的莫霄寵愛,舍不得女兒嫁給一個誰都猜著壽數不長的人並不奇怪,可娶兒媳進門的平南侯蕭蘊也很是不快……然而,皇帝的意思,並不能夠違背。
兩月前,兩府正當淒風淚雨之時,鎮北將軍府門前,來了一個眼生的少女。
其後,莫霄先抬了個已逝妾侍為平妻,又順勢出了個嫡長女,接下了跟平南侯府的婚約。
翠微茶樓。
一個青衣折扇的翩翩公子進了茶樓,緩步上了二樓,站到一間臨窗的雅間外,也不敲門,徑自推門走進,抬眼便見一個綠衣少女一手托腮,半眯著眼睛對著窗外一樓大堂正說書的老者,聽得正入神的樣子,麵前堆了些果殼,手邊的清茶已經半涼。
青衣公子跨步入內,毫不客氣地坐在少女對麵,抬手便給自己斟了一杯茶。
雅間內重歸平靜,一人仍入神地聽著樓下說書,一人坐在桌邊默默喝茶。不知過了多久,樓下大堂一聲響亮的醒木動靜,一句“預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後,聽書的人群開始散去,窗邊托腮的少女也終於回過頭來,瞧著他,抿唇笑著喚道:
“四師兄。”
眼前的公子也是上京城的世家公子,驃騎將軍陸家的嫡次子陸明遠。隻是陸明遠還是個小童之時便被以體弱調養為名送去隱世的神醫處求醫,多年不在京城出現,因而幾乎沒人認得出來。他放下茶,一手握著折扇在桌麵上有一下沒一下地輕點,微微蹙起眉:“再過兩日就要出嫁,他們竟還能放你出來聽書?”
排行第六的小師妹薑萱挑了挑眉:“隻要兩日後有人上花轎,他們才不在意我如何呢。”
陸明遠折扇一頓,深深地看了薑萱一眼,長歎出一口氣:“我真不該……由你胡鬧的。如今這般……如何收場是好?”
“四師兄!”薑萱坐正了身子:“別擔心我,我有分寸的。”
“分寸?”陸明遠眼角染上一縷怒意:“你的分寸就是這般倉皇之間把自己當個物件一樣地隨他們擺布?莫名其妙地就嫁出去了?”
“哪有隨他們擺布……這是交易。”
“好到哪裏去了?你……”
“好了四師兄。”薑萱微垂眼眸:“如此一來,一方麵算是還了那人一點血脈之情,另一方麵……也是我這個做女兒的,唯一能替娘親做的點事兒了。”
陸明遠靜默片刻,轉開眼:“……師傅那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