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我常常有一種感覺(1 / 3)

演出原計劃於下午四點在學校大禮堂開始,但因為拿著假電子票企圖混入場內的人太多,檢票時還引起了一小陣混亂,直到四點二十,人群還在窸窸窣窣地進場。沈複弛匆匆到達時,發現陸區明已經坐下,兩人向彼此點頭示意。見沈複弛過來落座,他還有點驚訝地挑了挑眉。

陸區明:“小沈。”打了個不尷不尬的招呼。

沈複弛:“……”

陸區明的意思其實很好猜,無非就是——

這人居然真的會來?

沈複弛坐下,撓撓額角,那邊人群小小騷動了一下。

方釗影送了他們兩個絕佳的觀演位置,既可以一覽舞台全貌,和舞台的距離又保持得恰到好處,音樂聲不會太刺耳,也不會太小聽不見。

這時那邊有幾個白襯衫的男生從舞台穿過,有的手裏拿著小提琴,個個個高出挑,站在角落聊天的幾個小女生看見了,不由得驚呼一聲,引得全場的目光都轉了過去。

“……”

宋經鴻手裏什麼都沒拿,他頭發已經有些長了,聽見女生尖叫,他隻是把刺眼的幾根從額前撥開。

整個場內就他最冷漠,那些和他一起的男生都興高采烈地給朋友同學飛吻打招呼。

沈複弛低了低眼睛,目光鬼使神差地沒移開,隨後像想到了什麼似的,擰開瓶水灌了一口,雙手在腦後交叉,往後一靠。

就這個時候,宋經鴻不知道為什麼突然轉過頭來。

沈複弛:“……”

沈複弛:“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陸區明過來拍沈複弛的背:“幹嘛喝這麼著急,沒事吧?”

“……咳咳咳,咳,沒事,沒事,”沈複弛繼續麵對身後座椅,“陸哥!陸哥快坐好,要開場了,快別拍我了,謝謝你了……”

幾秒鍾後,沈複弛若無其事地轉過身去,宋經鴻的身影已經消失了。

提琴專業今年期中以團體的方式進行考核,兩把小提琴,中提琴大提琴各一把,學生隨機分成四到五人的小組,拉弦樂重奏。

四點半,演出終於拖拖拉拉地開始了,主持人報幕時,沈複弛翻了翻前排椅背後的節目單,一共七組七個節目,還附加一個優秀研究生學姐的返校演出。

“《雲雀》第一樂章,海頓的,維也納時期的作品,”沈複弛右邊座位的一男一女在悄聲說話,“算是古典主義代表了。”

“……為什麼叫《雲雀》?”女生問。

“嗐,海頓隨便取的。”男生笑了笑,坐直了,“你剛聽那把第一小提琴,拉的那一下,像不像在天上叫著飛的雲雀鳥?”

……倒還挺像的。沈複弛心說。

作為開局第一首,這算是把整個場子撐起來了。

沈複弛幾乎不聽古典樂,也分不出提琴重奏裏麵的門道,但藏在那些曲子裏的情緒是真的。《雲雀》的調子時而啼鳴時而宛轉,偶爾又像從高空俯衝下來的歡騰的春天的鳥,拉琴的那四個人精神很足,直到一曲畢了也沒乏力。

學樂器的人基本都不止會一種樂器,他們第二樂器不一定精通,但至少談得上一二三四。沈複弛因為沈亦弦小時候被爸媽逼過學鋼琴,再加上藝術管理也要求他選點樂理學分,所以能聽出來一首樂曲的完成度高低。

但不巧,提琴正好在沈某人的知識盲區裏——他除了聽出來這首《雲雀》沒有拉錯跑音,情緒也還行,其餘一律說不出來。

不知不覺沈複弛的眼神就被黏在了那架大提琴上,他從下看到上,從左看到右,怎麼看怎麼覺得味不對。

……是因為這人的燕尾服太長了嗎?

還是因為他的白襯衫領子不夠白。

第一組除了第一樂章,還拉了第三樂章,一共十二分鍾,他們鞠躬下台,換第二組上了。右邊的男生又開始給聽不懂古典的女友解釋:

“德沃夏克十二號弦樂四重奏,《美國》。德沃夏克的另一首你應該聽過,”男生貼近女生耳語,沈複弛聽不太清了,“‘新世界交響曲’,他最出名的……”

舞台的聚光燈很集中,那幾個人的手指在亮光下紛飛,然後是第三組,第四組……越到後麵他越有些沒來由的緊張,姿勢越來越靠下,可以說是整個人貼在座椅上向下滑了幾公分。

反正不像來聽端莊古典樂的高雅觀眾。

奇怪,這種感覺很奇怪。

就好像在等什麼一定會發生的事但又還沒到時間一樣,你知道這件事一定會發生,也一定不會按照你的意料發展,這讓你沒來由緊張,但卻完全沒法避免。

這種感覺……沈複弛也很熟悉。

他有些生理性泛慌,從胃裏。

沈複弛輕輕咳了一聲,從口袋裏掏出耳機,戴上後開始劃手機屏幕。

第六組的這首歌他一定聽過,但不知道是在哪聽的了,一時間隻能求助聽歌識曲。陸區明向右一瞥,以為他不耐煩了,眨眨眼,又端正坐好。

app三秒給他答案:德彪西的《月光》。不是典型的四重奏曲目,但是他確實聽過。

時過四年,彈指一揮間,命運好像給他額頭來了一記腦瓜嘣。

——沈複弛想起來,2014年他高一快結束,沈亦弦被實中的管弦樂團拉去彈過一次鋼伴,那次表演不怎麼正式,參加的大多是剛拿到實中錄取還沒入學的音樂自招生。

他被他姐喊去看了,在實中的體育館接了小傳單,當時的鋼琴協奏曲就是《月光》。

沈複弛一下子站起來——這種時過境遷後又被命運敲門的感覺實在是太奇怪了,尤其是在他這麼緊張的情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