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長假還沒到,紅島上就人滿為患。遠遠看過去,白帆歌劇院前的人頭一層堆了一層,在粉紫色的海上晚霞前顯得尤為突兀。這座明顯仿造悉尼歌劇院的建築門麵上被人拉了兩條“歡度國慶”的巨幅,底下大爺大媽正招呼自己跑來跑去的熊孩子過去排隊,不知道今晚裏邊準備演出什麼節目。
喜慶。
和那邊老少聯誼的祥和氣氛不一樣,一花壇之隔的下行扶手電梯上都是衣著鮮麗的年輕人,紅頭發綠頭發、小吊帶破洞背心、短褲牛仔裙、老爹鞋人字拖……沈複弛在熱汗黏風中被簇擁著下了電梯,下到了地平麵以下,離海上的霞色越來越遠。
再跟著人流擠一段巷路,掠過路兩旁各色的霓虹燈,盡頭就是一家和白帆歌劇院氣質大相徑庭的livehouse。
廣告牌簡潔碩大,銀底黑字,男生停下腳步,躲到角落,翻出手機,又盯著那廣告牌出神了好一陣。
cano1livehouse,獨木舟,開在海邊半島地下二層,鋪麵不大,名字卻在本地挺響亮。
就在他發呆的這會,場館裏麵的音樂聲、歡呼聲、尖叫聲已經燥起來了。沈複弛一身黑t其實早都濕透了,海北市就這樣,大陸最南端,每年的夏天從3月開始,到11月才結束。
9月末,熱浪即使在入夜時也氣勢磅礴。
感受著livehouse內卷出來的空調冷風,沈複弛被一身雞皮疙瘩激得想逃。一旁有個男工作人員看見他,拿著個登記冊迎上來問:“你好,是來麵試的同學嗎?”
沈複弛還在猶豫該說是還是不是,暗了好一會的手機忽然亮起來,浮現一條“沈狗,衝啊”的微信消息。
他嘴角一跳。
工作人員看他翻手機,以為是要給他看麵試郵件,連忙揮揮手:“行了來不及了,找你的名字在這簽個字,然後跟我進去,影姐在等呢,就差你了。”
登記花名冊上,沈複弛的名字在第二頁,一個不起眼的角落,他一眼掃過去沒發現認識的人,心裏鬆了口氣,連忙趕鴨子上架似地筆走龍蛇簽了個名,由著工作人員引他進去。
獨木舟占地很小,不過三四百平,右側巨型玻璃櫃裏陳列的各色吉他貝斯鍵盤架子鼓就占了一長溜。人群在standing場地高舉雙手,不斷歡呼,而舞台上的燈光還是黑的,沈複弛看不到人們的表情。
三,二,一。
似乎有誰在和沈複弛一起倒數,等他數到一,舞台倏然燈光大開,亮白光束如同寶劍劈開黑夜,之後迅疾變紫變藍,變成沈複弛能想象到的所有顏色。
觀眾的尖叫聲一浪淹沒一浪,台上樂隊的主唱右手奪過立麥,吼了一聲自己樂隊的名字。
台下呼應不停歇,觀眾循環呼吸做得比誰都好。
“朋友,別愣著啊?”
被連續催促,沈複弛也不好再磨蹭,從站席左側的狹窄通道穿過漆黑的無人區域,穿過喧鬧聲和汗水的酸臭味、混亂的香水味,到達後台。
他不知道台上的是誰,不知道這支樂隊後還有幾支要上台,甚至不知道今天這裏在舉辦什麼演出,他就來了,帶著一腦門子茫然和隱約的頭痛,行屍走肉一樣機械地跟在引導者後麵走,沒興趣抬頭,音樂聲卻流水般勢不可擋地湧入他的耳朵:
“別在現場流眼淚,
不如跳舞到極限;
youdon"tloveme也沒關係,
不如跳舞到極限……”
越往後台深處走,身後的嘈雜就越遙遠,沈複弛好像沉入一汪又一汪海水中,耳邊再也沒有大到耳鳴的音響環繞,取而代之的是前方暖黃色昏暗燈光裏的架子鼓聲。
“砰”一下,節奏鑔一聲鏗鏘,直接把他給震清醒了。
他這才有來麵試的實感。
廊道的底端右側是一扇玻璃門,工作人員在離它五六米的時候就停住了,沈複弛隻能看見裏麵影影綽綽的人形,隨著光線投射出來。
離沈複弛不過五六步的距離,方釗影正在被昏黃燈光籠罩的小屋內,一腳膝蓋抵在沙發靠背上,一腳腳尖踮起,艱難地一張一張地把裝飾品從牆上揭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