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曉曉勉強笑了笑,拖著她的行李箱進屋。
她下意識的打量這個家。
三線城市,不像大城市那樣精裝精致,隻是粗粗打了毛坯,地板鋪的複古瓷磚花紋。
擺設很簡單,陳舊的木質桌椅,老式的大電視機,沒有空調,隻有懸掛在天花板上,無力轉動的吊式風扇。
這一切像極了外婆的家,隻是這裏更新,也更為明亮。
“林女士,我能冒昧問一句嗎?”林曉曉端過林鳳祥遞來的溫水,雙手微微顫抖。
林鳳祥沒有拒絕:“誒,你問。”
林曉曉深呼吸一口氣,問出她內心最脆弱的部分:“你一共生育過幾個孩子?”
林鳳祥一愣,沒料到這個姑娘一開口就問這種問題,倍感奇怪之餘,她好脾氣的回答:“兩個,怎麼了嗎?”
真誠,毫不隱瞞的眼神足以證明一切。
淚水毫無預警的滑落她臉頰,林曉曉無力的吐出一口氣:“我,我是你的母親養大的,她跟我說,我是她的大女兒,也就是您不要的孩子。”
林爸爸想也不想的打斷她的話:“不可能,我們就兩個孩子,而且鳳祥她心軟,如果是她生的,她一定不會不要的。”
林鳳祥突然哭出來,林曉曉的話好像一把刀刺進她心裏,母親這是在責怪她為了愛情拋棄親情,才故意這麼說的嗎?
林爸爸見狀,臉色大變。
可林曉曉卻想清楚了:“我明白了,我恐怕是外婆撿到的孩子,她怕我無父無母被人欺負,才會說是她的孫女吧。”
在農村地方,來曆不明的孩子,總是過得無比艱難,因為人們總會認為一定是她不祥,才會被拋棄的。
不然,有誰會狠心拋棄從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呢?
“抱歉,希望我的到來沒有給你們造成麻煩,叔叔,我本以為我是你們的孩子,所以想來看你們一眼的,可原來,我隻是個孤兒。”
林鳳祥哽咽的拉住她的手,問她:“姑娘,我父母他們……怎麼樣了?”
“都走了,外……爺爺在我兩歲的時候摔倒走了,奶奶在我三歲的時候因病去世,小姨,哦,你的妹妹不久後也走了。”
林曉曉不禁想唾棄自己,因為知道跟他們沒有血緣關係,所以她才可以這麼心平氣和的敘述嗎?
哦,也許不是,因為她的心還是有點疼,麻木的疼。
早已經千瘡百孔的心,再多兩道口子似乎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不過你不要傷心,奶奶說當年是她的錯,不該逼你離開家裏,讓我如果有機會見到你,跟你說,她對不起你,也請你不要掛念她。”
林鳳祥嚎啕大哭,為她的年輕不懂事,也為她的狠心懺悔。
林曉曉木然的看著她,心驟然空了。
眼前的婦人還有能為之哭泣懺悔的人,還有相濡以沫度過半輩子的丈夫可以依靠,可她呢?
原來她什麼都不是,原來已經連可以掛念的人都沒有了。
林爸爸笨拙的安撫老伴,林曉曉的到來沒有給他造成困擾,反而感謝林曉曉:“姑娘,雖然很抱歉,但是我們並非你的父母,同時也謝謝你,妻子一直掛念家人,可是……”
後麵的話,他用一聲長長的歎息帶過。
可是林曉曉卻知道他想說什麼,不禁微微一笑:“逝者已矣,爺爺奶奶知道你們好好的,就好了。”
“時候不早了,我該走了,有什麼話需要我帶給爺爺奶奶嗎?”林曉曉想,她的笑容一定很難看吧。
可是,她光是活著就已經這麼艱辛了,難道還要哭嗎?
林鳳祥哭得幾乎暈死過去,隻是搖頭抽泣,說不出話來。
林爸爸一邊安撫她,想了想,跟她說:“麻煩你轉告他們,是我們不孝,也請你告訴他們,我會照顧好鳳祥的。”
林曉曉點頭:“好的,打擾了。”
隻身來到陌生的城市尋求最後一絲牽掛,以求能無所牽掛;如今,也算是得償所願了。
林曉曉孤獨的拉著她的行李箱踏上回家的路程。
離開這麼多年,房子應該不在了吧?
不過沒關係,她隻是想回去看看老人們,看看小姨,告訴爺爺奶奶他們的孩子好好的。
其實,即使沒有血緣關係又如何?她不能抹掉她們在她身上留下的記憶。
原來覺得自己就是一顆不起眼的沙礫,艱難的找尋自己的存在感,寄錢給所謂的父母,不過是為了提醒自己,她不是一個人。
結果,她還真就是一個人,從今天,她可以盡享無憂無慮,自由自在的生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