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第七十章(1 / 3)

“噢, 對了,幫你搬遷井的事情,我已經吩咐人在準備了, ”甄一寧表情輕鬆地隨意開口, “等我去漠北後, 他們差不多就能開始了。”

鬼抬起頭, 艱難地開口:“你,真的要去漠北了?”

甄一寧沒想到逼他到這個地步, 他依舊不泄露半點底,聯想之前,這人為了不露身份,不惜用左手作畫寫字,以防止她認出他的字跡,便氣極反笑。

“當然要去。而且今日傍晚就要出發。畢竟邊關事情繁多,齊雲英得快點趕回去鎮守嘛。”

齊雲英是真要在這天傍晚回漠北的,綺麗的晚霞裏, 她領著兵過京都城門,卻見長公主和拎包袱的侍女站在離亭下,似等了很久了。

她挑挑眉,從馬上躍下:“不是說不去漠北了嗎?你怎麼又來了?”

“噓, 閉嘴, 為我騰出一匹馬。”甄一寧不動神色望了立在城樓上的那一抹幽魂, 扯了扯唇角。

齊雲英當下心頭一凜, 以為有人在跟蹤她, 很快讓人牽來一匹馬。

甄一寧躍上馬背,不再回頭,跟上行軍速度, 直接加鞭去了隊伍最前邊。

浩浩蕩蕩的軍隊猶若長龍,朝著夕陽落下的方向而去,很快就直到沒入霞光中,連最後一點痕跡都消失不見了。

暮色遲緩降臨,城樓上冬風煞人,隱約又飄起了雪花。

一襲薄衣的鬼立在那牆頭,怔怔地望著隊伍消失的方向,竟也似乎感受到這凍徹天地的寒意。

他心底隱隱騰起一個麻木的念頭——

她不會再回來了。

隻要這麼一想,一股撕裂的痛楚,便如鑽頭般在他五腹六髒裏亂鑿。

心底隱隱一個急切的聲音,在驅使他追上去。

那聲音質問他:你與係統做交易,不就是想讓她醒過來嗎?

如今她醒過來了,為何你卻把人推出去?

他的心底空茫茫一片,總覺得自己忘了什麼很重要的記憶。

他試著去厘清,隻是徒勞,但身體卻已經先於思想,跨出城樓,試圖飄出去追她——

下一秒,一道巨大的力量,將他拉扯回去,重重彈在城牆上。

鬼重新爬起來,緩緩意識到,他身上背負著詛咒,即使她解開了東央宮的禁錮,他也出不去京都城。

除非將井口開到她的身邊。

但現在,她去往千裏之外,他的力量已經不足以把井口開到那麼遠了。

鬼下了城樓,不想立刻回井底。

他茫然地遊蕩在熙熙攘攘的街頭,有種恍若隔世的陌生感。

他並不知本該隨“駙馬”離開,遠去漠北的甄一寧,悄無聲息地跟在他身後。

甄一寧遠遠地立在人群裏,看著他慢慢穿過即將收攤的街頭小巷,走馬觀花似的,慢吞吞地圍看攤販手中吆喝的貨物。

有西域來的香料,最新款的胭脂,晶瑩剔透的琉璃璫……

他一一掠去,直到走到這條街的盡頭,看見一家賣玩具飾品的小店。

世事變遷,玩具店也與時俱進,早就不再隻賣小孩子玩意兒,老板逮著南來北往的客人,熱情介紹自己從波斯進來的戰象木雕。

“此乃龍涎木所雕,從那波斯進口的,收藏價值高,也不貴,真不看看嗎?”

他頓住腳步,看了許久,似乎是想買,往腰間一摸,摸了個空後,才意識到了什麼。

甄一寧心髒突然一揪。

她突然想起,多年前,每次謝慕景從邊關回來,向來隻跟她說有趣的見識,從不提及艱難淒苦。

有一回,他提及有個叫波斯的國家,會騎著一種龐然怪物打仗。

怪物名為“象”,從前中原地區也有,不知從哪朝哪代開始,那巨象就消失了。

她那時還未及笄,小孩脾氣,便嚷嚷要見象長何種模樣,為什麼不留在中原。

無奈之下,他隻得領著她溜出宮,說是去市井逛逛,看看有沒有相關的畫冊或木雕。

自然是沒找到的。剛好那段時間甄元誠不聽話,她回來的路上,一直心情低落。

他便親自排隊,擠進攢動的人群,買到甜水巷口她最愛的芙蓉糕,哄了她開心。

甄一寧像是有了預感,繼續悄無聲息地跟上去。

果然,他在原地躊躇半晌,便穿過幢幢人影,朝甜水巷的方向飄去了。

甄一寧好容易追上去,一群剛下工的木匠卻穿街而過,擠著那道白色的幽影,將兩人隔開。

等她回過神時,鬼魂已經消失不見了。

甄一寧心頭一跳,左右尋找一圈,沒找到人,卻發現角落裏,一隻剛剛被食鋪老板用熱油潑了趕出來,死在角落的小黑貓,回光返照似的,站起身來抖擻抖擻。

那不起眼的小黑貓從半空中一躍而過,悄然銜住老板腰上的錢袋子,利落地拖走。

甄一寧雙目微微一闊,不可置信地看著那小黑貓,又如法炮製,擠進甜水巷長長的隊伍,從冒熱氣的屜籠裏,拖走最燙的一屜,尾巴靈活地將錢袋子甩進鋪子裏。

不知怎的,那靈活眼熟的身姿,讓她迅速聯想起綺玉口中,從前養在東央宮的那隻波斯貓。

甄一寧舔了舔唇角,放慢了步子跟上那毛色斑駁,受重傷的小黑貓。

熱油燙過滋味並不好受,那貓勉強支撐著,沒走幾步,就出氣多進氣少了。

一道白色的幽魂從貓的身子裏飄出來。

他試圖施展法術去挽救那隻貓,卻隻是徒勞,最後輕輕歎一口氣,將貓埋了。

而後,他拎著那屜芙蓉糕,緩緩往前飄去,一直到了巷子盡頭,老櫻桃樹下,無人光顧的破爛秋千邊上。

他坐上秋千,慢慢打開屜籠數了數,神情寧靜地自言自語:“甄甄,漠北沒有芙蓉糕。”

“我多買幾個存著,若下次你回來……”

“用不著這麼麻煩。”一道女聲突然打斷他。

那鬼渾身一顫,僵在原地,猝不及防抬頭,聲音似不可置信:“甄甄?”

甄一寧在秋千上坐下,沒有看他,從他懷裏拾起一枚芙蓉糕,囫圇吞下去。

才笑著抬起頭,眼底似有水漬閃爍:“謝慕景,我說沒那麼麻煩。”

“什麼芙蓉糕,什麼鈴鐺琴譜的,你親自送到我麵前不就好了?”

“用左手寫字糊弄我,還想把我騙去漠北,你居心何在?”

他下意識想否認,下一秒,一隻溫熱的手握住他的手腕。

他渾身僵硬,躲避不得。

“你怎麼解釋?”

對上她灼熱的目光,他張了張口,有些無所適從:“甄甄,我不是……”

“先等一下。”她沒理他,拿另一隻手扯下自己頭上的束帶,朝他湊過去。

他下意識要躲,甄一寧卻已經眼疾手快地抓住他遮臉的頭發,用自己的發帶快速豎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