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同種人(2 / 3)

江綠葉隻有過一次戀愛,她想,她離下一次開始,還很遠。

飛機在快要到達南極的時候,終於逐漸平靜下來。乘客們都長長的籲著氣,撲拉著胸脯,為此次以為的劫後餘生而慶幸和舒暢。

TOM轉臉看著江綠葉,問:“沒事吧?”

“嗬嗬,沒事。”她垂眼看向仍緊緊抓著她胳膊的手,微笑示意。

TOM立即鬆開了手,不好意思的笑著,整理打翻的咖啡,並掏出自己隨身的手絹,遞給江綠葉,讓她擦拭衣服。

沒想到這個黑人大男孩竟會有中國一些男人的習慣,隨身帶幹淨的手帕。她拿在手裏,看著它藍色粗細格子交彙的整齊方形圖案,與手指觸到的棉柔感覺,她把它遞回給TOM,說衣服上的咖啡漬已經蒸幹,沒有再擦的必要。

飛機在南極的強風裏降落了。在逐漸接近地麵,下降的過程中,江綠葉就確認,她看到的南極不是想象中的南極。她想象中的南極應該是冰雪茫茫的南極,應該是斯科特隊伍為之付出生命的強霸南極,應該是一眼望去便知道它是如此孤獨的南極,可是眼下的這個喬治王島,儼然已經成了一個各國人類爭相占領的社區。

人類就是這樣,要占據一切他們能夠占據的任何東西,卻很少會考慮他們為其帶來的傷害。江綠葉轉而一想,我還不是一樣,借著某些名義和理由,非要踏足這裏,為它的純淨再沾染上自己汙髒的腳印。

還沒有走出機艙門,便領略到南極的特有的冰風,雖然此時,是南極“最炎熱”的夏季。走下飛機長梯,迎麵撲來的風,像隱藏著一簇簇的小刀片,刮過露在外麵的皮膚,割醒混沌的心。她深吸一口氣,就著冰冷與刺痛,將南極的空氣放進肺底,充滿身體,她禁不住打了一個寒戰。

清醒,似乎是徹底的清醒。又像是掉入深夢裏,分不清是現實還是夢境。她感受到了它的孤獨,不論現在有多少這些入侵者,都無法掩飾它的孤獨,不論地麵上已消溶了多少蒼茫冰雪,都無法帶走它的孤獨。這種孤獨,隻有真正孤獨的人才能切身感受,這是一種天涯人的相惜相知,不是一個隻為到達這裏的旅行者。

安頓好行裝後,TOM帶領著他們去初次體驗南極風光。今天,算是一個晴朗天,沒有雪雨狂風席卷,但是風力仍然在四五級的樣子。南極的四五級風可與其他地方的四五級風不是一個概念,步行的人們都穿著高質量的衝鋒衣,頭上戴著帽子,圍著麵巾,隻露一雙最需要的眼睛麵對赤裸坦誠的南極。

目前中國在南極有三個科考站,駐守在喬治王島上的命名為長城站。在長城站的前麵,有一條小海灣,它被思鄉的中國南極人稱作“長城灣”,在長城灣的對麵有一座小島,棲息著萬數企鵝,人們習慣叫它“企鵝島”。

江綠葉站在長城灣的邊上,周圍有幾隻企鵝蹣跚搖擺。眼睛望去的遠方是蔚藍和雪白,呼吸的空氣透暢而純淨,她有些懷疑,是否這便是“人間仙境”。她扭頭,看見一個正向她蹣跚靠近的成年企鵝,可愛憨厚的體態惹得她自顧笑出聲來,如果是人間仙境,也是別樣的人間仙境,人家正宗的仙境裏有天鵝,這裏是企鵝。

她轉向企鵝的方向,微微彎下腰,輕輕的拍著手,像招引一兩歲的小兒童蹣跚學步一樣,向那隻企鵝伸出雙手,同時邊微笑邊輕輕的喊著:“過來,小寶貝。”

神奇的是,這隻企鵝竟然沒有因為害怕而逃跑,反而更加加快了向前拍打的腳步,直到走近江綠葉半米的地方停了下來,歪著脖子,眼睛圓溜溜的看著她,兩邊黑色的鰭還輕輕悄悄的扇動著。

“哈哈,如此經典的一幕,我必須馬上把他記錄下來。”TOM托起手中的單反,“綠葉,看這裏,笑!”哢嚓哢嚓,歡快的快門聲音。

江綠葉對著鏡頭微笑,流浪的微笑。這些年,在走過的每一個地方的朋友們的相機裏,都留下過她的微笑。遊走的過程裏,他們都會自然而然喊住前行的她,讓她回頭,親切的說一聲,看這裏,然後為她保存下美好的紀念。可是說來,從前那個稱之為戀人的男人,卻沒有為她照過一張相,甚至隻是手機相冊裏,充滿了能夠想到的各種人物,卻沒有一張是她的,哪怕隻是關於她的而已,也沒有。可是當他換了新手機以後,相冊裏仍然有另一個女人的照片,或許對他來說,她江綠葉才是真正的“另一個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