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珠兒猶自回過頭來看元之。
元之說:“看到沒有,她認得我。”
梁雲沒好氣,“小姐,她覺得你怪才真。”
元之很安慰,“你可有發覺莊母衣著整齊美觀?比從前好多了。”
梁雲說:“可見此刻莊允文收入不錯。”
“他站起來了。”
“你給他幫忙至大。”
“不,我可沒有一直扶著他。”
“他自己也爭氣。”梁雲承認。
元之略覺安慰,“來,我們走吧。”
梁雲有兩個孩子需要照顧,不能陪元之一直聊下去,故此向她告辭。
元之開始明白為何沒有工作的人愛睡到日上三竿,等別人下班來陪他們玩呀,白天是他們最無聊的一段時間。
元之眷戀在莊家的生活,天天如勞動改造,兩個女人在屋中雙手不停,偶爾坐下來喝杯清茶都是難得的,幼兒一哭,立刻要拋下手裏一切去察看……
對元之來說,那是前幾天前的事,對莊家來說,五年已經過去。
第二天,元之獨自到莊宅去視察。
那是一層背山麵海的住宅公寓,簇新,環境不錯,天氣熱,元之淌著汗,神情恍惚,直想按鈴,說:“我回來了。”
站半天,她打算住到這一頭來。
冰淇淋車子亮著樂聲又姍姍地駕到,停在遊樂廣場附近,孩子們一窩蜂擁上去。
元之留神分辨,希望有珠兒在內,但是沒有。
剛在出神,元之覺得有人站在她身邊拉她衣角。
元之轉過身子,驚喜交集,她看到的是珠兒,水手裙,紮辮子。
元之輕輕蹲下,“你好嗎?”
珠兒點點頭。
“你認得我嗎?”
小女孩又點點頭。
“告訴我,我是誰。”
珠兒毫不猶疑,看牢元之說:“媽媽,媽媽。”
元之感動,鼻子發酸,眼淚直逼出來。
她還認得她,她沒有忘記媽媽。
珠兒伸出小手,輕輕撫摸元之臉頰。
正在此時,有人一手將珠兒抱開,元之停睛一看,那是個濃眉大眼的小男孩,正是珠兒的哥哥小明。
隻聽得哥哥教訓妹妹:“胡亂叫誰媽媽?”
然後他用疑惑的眼光看牢元之,把妹妹帶離現場。
一邊不忘嘮叨:“爸爸同你說什麼?不要同陌生人說話,不可接近他們。”
元之隻得靜靜離去。
傍晚,麥克阿瑟找到她。
“元之元之,好消息。”
元之沒精打采,“什麼事值得您老那樣興奮?”
“莊允文要求見你,很明顯,他對你有興趣。”
元之狐疑,“他為什麼通過你?約會也要有代理?”
“你管他呢,各人行事方式不同。”
“好,我見他。”
“元之,別緊張,不要提過去的事,以簇新姿態出現,先同他做個朋友,對自己要有信心,你看你,大方漂亮,沒有理由吸引不到異性朋友……”阿麥滔滔不絕。
繼而指導元之穿什麼衣服戴何種首飾。
真怪,他們約會地點在鎮亞的會議室。
阿麥叫早已準備好的元之遲到十分鍾。
莊允文一見她,立刻禮貌地站起來。
元之客套地問:“莊先生找我有事?”這句對白是阿麥教她的,已操練多次。
“關小姐——”莊允文像是不知如何開口。
元之的心揪緊,他可是要約她去晚飯、跳舞、觀劇?
莊允文說下去:“關小姐,聽家母說,你去過小女的學校?”語氣充滿不置信。
元之一怔,隻得答:“是。”
莊允文又問:“聽小兒說,你曾到舍下附近與小女談話?”
元之幹笑道:“你怎麼知道?”
“經過家母與小兒形容,我想那或許是你。”
“是,是我。”
“關小姐,我是一個普通人,希望過平凡寧靜的生活,小女每次見過你,晚上總會無故哭泣吵鬧,叫我們擔心,關小姐,請你不要再騷擾我的家人。”
元之呆住。
莊允文語氣嚴峻,簡直在責備元之。
元之囁嚅:“你從來沒用過這種語氣與我說話。”
莊允文拂袖而起,“關小姐,我不明白你在講什麼,我與你,素昧平生,從來沒有講過話。”
他視她如一個愛胡鬧的富女,不論動機是什麼,專喜搞事。
元之受了委曲,有怨無路訴。
她剛想進一步解釋,應允文已經總結是次談話:“關小姐,我要說的,就這麼多。”
元之瞠目結舌。
誰知那莊允文還要補一刀,“關小姐,人貴自貴。”
氣得元之臉上發白。
莊某一離開會議室,阿麥就進來問:“怎麼樣,到什麼地方去燭光晚餐?”
元之隻會指著他罵:“你這個混帳紅須軍師!”偏偏他又真的紅發紅須。
“喂喂,怎麼了?”
“我不應聽你們的詭計,我應當照自己的意思做。”
阿麥跺足:“自古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元之覺得這是她獨立的時候了。
她到各大報章去刊登了一則小小的尋人廣告:“三號,闊別五年,小宇宙尋你,請電九二三四五六七”。
廣告登出來當天下午元之就接到電話。
“元之?”三號十分意外的聲音。
“是,我是關元之。”
“別來無恙乎?”
“三號,長話短說,這些日子來,你竟沒有回過曼勒?”
“我在世上生活得很好。”
“現在你是誰?”
三號輕輕說出一個名字。
元之悚然動容,“嗬,你是她!”
那是城內一個鼎鼎大名的女子,短短日子自己在事業上竄起,最近且要加入政壇做中堅分子。
難怪她有用不盡的精力,做不完的工作,以及講不停的偉論,原來她是個機械人,誰能與她比試。
“三號,真沒想到你會在名利場內如魚得水。”
三號狡獪地答:“在羅馬,便得學羅馬人所作所為,到哪個山頭,唱哪裏的歌。”
元之啼笑皆非,“出來喝杯茶吧。”
真沒想到三號會支吾以對,“我最近忙得不可開交,我叫秘書聯絡你。”
元之忍不住暴喝一聲,“三號,你少同我裝模作樣,論身家,你還不能同我比!”
可是三號理直氣壯的說:“我比你出名,我鋒頭比你勁,你不過是城內無數無所事事的名媛富女之一,我,我是社會名人。”
元之為之氣結,“三號,這功利社會使你名利熏心,原醫生應把你召回曼勒清洗你的腦袋。”
“元之,別講廢話了,召我何事?”
“你應知我最新情況。”
“看到尋人廣告後已與七號聯絡過。”
到底是女強人,辦事能力特別不同。
“我需要你幫忙。”
“元之,你不需要任何人插手,這件事,你自己有足夠能力料理。”
“你真認為如此?”
“機械人不打訛言,你需要我的時候,我隨時聽候差使。”
元之說:“沒想到你那麼念舊。”
“我們電腦記憶恒久長存,不比人腦,反複無常。”
嗬,還不忘諷刺我們。
元之說:“那我照自己的手法辦事了。”
“放膽去。”
元之率性而為,去接莊允文下班。
莊允文不相信雙眼,這個富有斯文清秀的女子竟會纏住他不放。
他的涵養本已十分到家,但是關元之實在令他太困惑,故此他舉起雙手,“關小姐,我投降。”
元之笑了。
莊允文一見到那天真的笑容陡然一呆,內心牽動。
不,不可能。
他定定神,“關小姐,這次又是什麼事?”
“莊先生,你忘記故人了。”
莊允文沒好氣,“關小姐,我記性很好,你並不是我的故人。”
元之並不放棄,“你忙人善忘,允文。”
那語氣……莊允文原來想先走一步,但是元之的語氣令他想起一個人。
不不,不可能。
莊允文無奈地問:“你想怎麼樣?”
元之發覺他表現一如被流氓調戲的少女,不禁失笑。
她說:“相信我,我沒有惡意,讓我們談談。”
莊允文搖頭、“關小姐,你搞錯了,我是一個鰥夫,兩個孩子的父親,薪水微薄,為人古板乏味,你會不會在浪費時間?”
元之攤攤手,“我像是那麼無聊的女子嗎?”
不,不像,允文對自己的目光還有三分把握。
“明天吧,明天六時正在對麵那間咖啡店,允文補一句,“今天我答應孩子們早些回去。”
元之點點頭,他一直是好父親。
還是用自己的辦法好,元之算是不枉此行。
第二大下雨,她穿著玻璃透明雨衣,站在馬路邊等。
莊允文很準時,詫異地說:“你為什麼不坐著等?”語氣已柔和得多。
元之笑笑,她想早點看到他。
“關小姐,有什麼話,你好說了。”
“莊先生,看得出你深愛家人。”